王善保家的自讨没趣,被平儿一顿抢白,未免脸上有些挂不住。
眼见王熙凤起身要走,她只得腆着脸回道:“二奶奶,太太吩咐我过来支取琮少爷屋子里的月例银子。”
王熙凤一听她提起贾琮来,登时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两腮通红,登时便瞪着那婆子喝问道:“什么琮少爷房里的月例银子,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按规矩,琮儿那个狗……琮……琮少爷……他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我不是早就派人送给太太了,怎么又来要?咱们府里即便是不缺那点子钱,我可也不敢随便就乱了规矩……”
王善保家的见王熙凤急了,忙陪笑道:“奶奶还不知道呢吧,前几日老爷特意给琮少爷收拾好了院子,就是那一处畅春园不是,叫少爷搬了过去住。老爷说了,原来是琮少爷小,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能省则省了。可如今少爷眼见就大了,再不给他另设住处倒叫人笑话。况且老爷还说少爷他最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日后恐怕咱们贾府还得指着他呢,更不得不好好教养了。因此才给少爷弄了个好地方,又配了几个丫头,太太这才派我过来问奶奶支钱……”
王熙凤听得眼里直冒火,说不得把满腔怒气压了又压,半天才喘匀了气,恨声恨气说道:“这钱该怎么出,该出多少,这还得回头大家商量了才能定,且等等再说吧。”
王善保家的一听便撇嘴冷笑道:“奶奶您也别怪我多嘴,这有什么可商量的呢,不是有现成的例子放在那里,奶奶看着定夺便是,或增或减都凭奶奶做主便是了。”
王熙凤听了倒疑惑起来,皱眉问道:“什么现成的规矩,如今府里只有环儿和贾琮是一样的。可环儿和赵姨娘住在一起,并没有另起别院儿,也没有专门伺候他的丫鬟婆子,别的可就再没有了……”
这王善保家的也不等凤姐儿说完便抢着说道:“那个贾环算什么,他怎么能和琮少爷相比?老爷的意思,宝玉那里是如何,琮少爷便是如何。”
王熙凤一听登时气得直笑,冷冷道:“他又怎能和宝玉相比,宝玉……”
她话才出口,只见王善保家的便冷笑道:“老爷和太太说了,他们如今膝下只有琮少爷这么一个儿子呢,也和宝玉是一样样的,都是如宝似玉的呢。老爷如今看重琮少爷,待他如嫡出的一般,太太也很是喜欢琮少爷,再说太太并无儿女,正琢磨着要认少爷为亲生的呢。老爷太太这遭叫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我一个奴才并不敢撒谎。二奶奶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去和老爷太太理论,我只是传话的,一概与我无关。既然二奶奶忙着呢,我就不打搅了。二奶奶您看着办吧。”
说罢,这王善保家的居然转身摔门帘子出去了。
王熙凤见这婆子倚老卖老,竟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不由气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却又觉得嗓子眼儿里一阵阵腥气上涌,好悬又是一口鲜血就喷出来。
平儿见了她脸色,知道她这下可是气得不轻,急忙走上前帮她捶背抚胸,口里不住劝道:“奶奶,您想开了些,她这是故意过来气您呢,何苦和这种人一般计较,若是当真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不值得了……”
她这里又捶又劝,凤姐儿好容易才缓过气来。只见她狠狠吐了一口浊气,瞪着眼睛骂道:“都是些个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越是敬着你们,反倒就敬出这么多祖宗来?那贾琮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宝玉相提并论……”
她一席话未说完,就见门外的小丫头战战兢兢走了进来,未曾开言便先跪在地上磕头不迭。
凤姐儿见了更是大怒,一盏茶便直摔过去,茶水泼得那丫头满身满脸都是。那丫头见她发怒更是吓得浑身哆嗦个不停,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平儿见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就问那丫头道:“也怪不得奶奶生气,你说你好好的进来就是磕头,这可是为了什么呢,你倒是开口先回了话啊……”
那丫头听了平儿指点,这才哭着回道:“方才老太太房里的翡翠姐姐来过了,说是老太太有急事儿找奶奶过去呢。我见奶奶半日不曾动身,生怕误了正事儿,这才进来回禀一声儿……”
凤姐儿听了越发恼怒,指着小丫头骂道:“既然是这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进来说,直待到这会子才进来,又不吭气却只管磕头,我是死了还是怎地,就差你一个人哭灵不成?”
平儿听了她这番骂,忙劝阻道:“奶奶,好好的何苦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儿?她倒也是好心呢,不过是看奶奶生气,不敢直说罢了,何苦又为这些个小事儿生气。”
一边说着平儿便忙着给王熙凤收拾,又回头摆手把小丫头打发出去了。
这里主仆两个又敷了厚厚一层粉,盖住了脸上的泪痕和伤痕,急急忙忙就往外走。王熙凤心里悲苦,一面走一面不由得就抱怨道:“我这一天天都活成了个什么,这老的小的都骑在我脖颈子上欺压,就等什么时候咽了这口气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