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听元春说起该回宫的话来,一时心如刀割,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抱着女儿痛哭不止。
元春心里也刀剜一般的难受,但见到母亲哀伤,她也只能强忍伤心劝道:“母亲且莫伤悲,如今我也算是熬出来了,皇上对我也算青眼有加,一个月好歹能去我宫中转上几遭,日子虽苦闷可也能过得去……”
王夫人听女儿如此说,心中顿时大为宽慰,但转念间又大为担忧,搂着女儿小声儿说道:“好女儿,都说伴君如伴虎,你千万要仔细些,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咱们府里几百口子人命,千万谨言慎行!”
贾元春强笑道:“母亲放心,女儿明白。女儿若是那轻狂不知事体的,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母亲别为我担忧,回到府里母亲倒是别和祖母太过恣拗,须知家和万事兴!你们好了我才能好!”
王夫人忙点头答应:“你尽管放心。宝玉且还小呢,先慢慢和她熬着罢了。我就不信熬不过老……老太太去!”
元春见母亲如此,有心想要再开口劝两句,但她深知自己的母亲性格坚韧,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再不会轻易改了的。更何况她毕竟是自己的娘,倒也不好深劝,恐怕弄得她们母女都生分了。
一念至此,元春也就不再多言,缓缓擦干了眼泪,又整理了整理头发衣服,这才对母亲说道:“母亲多保重,时辰可是到了,不能再耽搁了,女儿要走了。今日能和母亲一见,即便是死了也甘愿,只是还没见着宝玉,我这心里……”
王夫人听元春如此说,心里顿时有如万把钢刀割肉一般的疼痛,可是她再有千言万语却也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有再多的眼泪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她心中难过却又怕元春心里不安,当下强忍了半天才好容易露出一丝笑意来,拉着元春哽咽道:“女儿去吧,家里你放心,宝玉好着呢,都好着呢,我再没什么烦恼,每日过得且是宽心……”
元春见母亲这副样子,心中如万针齐扎,却又不敢再说什么,恐怕一开口两人又要哭个不住。当下她狠下心便开口叫道:“抱琴,过来扶我,咱们该回去了……”
一语未罢,只见万条柳枝晃动,底下小草悉索,抱琴含笑走了进来。她满脸都是笑,但若是仔细瞧去,却能看出她脸上被泪水洗得一片光腻,显然也是偷偷哭了许久。
三人对面,只装作无事,相视一笑。抱琴无言搀扶着元春,二人扭头颤颤巍巍便走出了柳树林。王夫人也是默默无语,紧跟在她二人身后走了。
柳树林中一时间一片静谧,甚至连鸟啼声都不闻。
但这刹那的安静很快就被“噗通”、“哎呦”、“妈呀”的喧闹声打破。
原来是贾环和贾琮这两只兔崽子终于忍不住从树上一头栽到地上了。
只见他们两个一脸的痛楚惊慌,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捂着摔疼了的屁股,也顾不得双腿麻木、浑身酸软,连滚带爬就往柳林深处爬去。
幸好此时后花园中的诸多贵族女眷尚未散去,寺院中的僧人和皇家守卫也不敢进来巡查,倒是没人发现这两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
贾琮和贾环张张慌慌找到了狗洞,鱼贯而出,在密林中逃出去多远,这才实在忍不住两腿酸痛,二人一屁股瘫倒在地上,叫苦连天起来。
贾琮忍不住先踢了贾环一脚,抱怨道:“好你个贾环,你这算什么,差点儿把我吓死了,这就是你说的好耍?”
贾环捂着屁股,哼唧了半天,这才坐直了身子,瞪眼叫道:“呸,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谁知道那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还来这里凑热闹?怪得着我么?再则说了,你看美人的时候不也很过瘾?哈喇子都流出来了,那时候你怎么不怪我?现在却又骂我,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琮听贾环这么一说,登时讪讪一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他这时才想起问贾环:“哎,刚才和大太太说话的那个美人是谁,是元春大姐么,可真是美啊!”
贾环立刻瞪他一眼,“啐”了一口骂道:“你是猪么,听了那么半天都猜不出?当然是贾元春了,不是她还能是谁?咱们家难道还有人在宫里不成?”
贾琮尴尬一笑道:“我当然猜出来了,不过是白问一句罢咧,你急什么急?”说罢,贾琮忍不住开口赞叹:“大姐可真美啊,怪不得咱们家只有她能进宫,能得皇上宠爱……”
他话还没说完,贾环立即怪眼一翻,数落道:“我说贾琮你这魂淡,你不是光顾着看贾元春了吧?她再美又有什么用,那是你大姐!再则说了,她虽然长得不错,可要是和真正的美人一比,那可就差远了……”
贾琮闻言,好奇心大起,急忙问道:“什么真正的美人?我方才也细细看过了,园子里上百个美人,咱们大姐恐怕算是最美的了,难道还有更漂亮的我没有看见?”
贾环听他一问,登时脸色微微一边,嗫嚅了几声不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