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一圈秃驴正满脸笑意地盯着他,神态介乎等饲料的猪仔和割稻子的老农间。
总之是让鹿正康很无语。
他依旧不打算搭理他们。
抬手摸了摸头上短短的鹿角,真实的触感,与颅骨连为一体,轻轻弹几下,还发出钟磬般的清脆响声,和尚们听了更是把嘴角咧到脚后跟去了。
“佛子——”方丈轻轻呼唤。
鹿正康叹了一口气,“有话就说。”
“佛子可是证就摩诃萨埵果位了?”
“什么是摩诃萨埵?”鹿正康反问道。
“就……”
方丈正想开口解释,但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了下去。
通读了这么多佛经的佛子能不直到摩诃萨埵就是指菩萨吗?所以他不是在问问题,自己也不是解答者。相反自己才是提问者,而佛子以反问来回答。
子性禅师下意识拨动手中念珠,心中思绪繁杂。
鹿正康看到这老和尚进退两难的模样心里偷笑不已,果然打机锋就能唬住这群秃驴。
在他看来,这群僧人对佛法的理解有偏差。
或许是因为武学昌盛的缘故,大众证明道理正确性的方法就不自觉偏向于直观的表现,也就是“厉不厉害”,只要比你强,那我说的都是正确的。
这个答案其实在大多数人会遇到的几乎所有问题面前都没有错。
错的是人们误以为道理是用力量去成就的。
道理一直都在,道理比一切都要崇高,更接近本质。
得道的表现形式可以是获得力量。
但不是说获得力量就能得道。
所以说这群和尚看到自己拥有了经书里菩萨的神通,就以为自己是真菩萨。
鹿正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境界,对此他也不在意。
关键还是享受生活。
和尚们反反复复咀嚼着那一句“什么是摩诃萨埵”,神情恍惚地离开了,鹿正康对他们的背影挥挥手,希望他们能消停一阵子。
徐染血绷着脸,看到鹿正康露出这样纯真自然的神态,才慢慢把胸中浊气吐出。
“小菩萨真厉害啊!”他顿了顿,“我自知才疏学浅,教其余的孩子还行,但你,”他咂咂嘴,“你要是对学问感兴趣,我可以修书一封,送去京城,朝廷虽然不再,但那里依然是天下最绝顶,最高妙,最神秀的地方。我的老师就在京城国子监,不过现在改名叫上真书院……你想随时可以,到时候让丽钗和你一起去,她该学些高深的东西。”
鹿正康笑了笑,“你去问问孙丽钗愿不愿意去,等过几年再说吧。”
徐先生点点头,“也对,你才周岁不久,委实惊世骇俗,还是再等等,过了龆年才好出去。”
鹿正康转头看一脸好奇的孙丽钗,小女孩似乎是想摸摸他的鹿角,“你想不想学更多东西?”
“学!”孙丽钗眼前一亮。
“那就快些长大吧。”
“嘻嘻嘻,你说的,那好。”
孙丽钗童稚无邪的姿态,却包含一种含蓄的智慧,让人难以分辨她的想法,同样是不可思议的。
鹿正康看向窗外,春日的生机已经在盛夏勃勃绽放了呢。
徐染血感慨,“若说佛子赐天下人十分智慧,那丽钗独占七分。”
“有先生这句话,这孩子未来当是前途无量,若是王施主有意,贫僧可转达逸姑庵,让丽钗进入其中修行。”一个豪爽低沉的嗓门一路从屋外走进来,却是好久不见的觉光。
这家伙正经起来还真有几分高僧的风采,他庄重地对孙丽钗的母亲孙王氏合十一礼,严肃的姿态叫这位妇人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孙王氏对觉光的建议却还是有些顾虑的。
“大师,孩子这么小,让她当尼姑……”她踟蹰着,“是不是不太好?”
觉光一瞪眼,“话不是这么说,你的孩儿天生体弱,去逸姑庵修行一段时日,学些武功来,岂不是大大的有益?再说也不一定要出家,当个俗家弟子也是可以的。”
这秃驴漆黑的脸上两颗眼睛瞪得像灯泡似的,很有些唬人,说得孙王氏一愣一愣的,周围其他的老妈子听了也劝她同意,这样一番攻势下来,顿时就把她的主意掰没了。
“那……我回去问问她爹怎么说。”孙王氏嘴上谦虚着,但表情已经被同伴们夸得飘飘然,“丽钗,来,咱们回家一趟。”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哦一声,走到母亲身后,临走前对徐染血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又对鹿正康笑了笑,末了,亦步亦趋地跟着孙王氏下山去了。
这些天来都是如此,孙王氏在哪,她就在哪,早上来别院,下午就回家,或者是一起守夜,小姑娘在床边打地铺,山路崎岖,艰难跋涉,她从没有半句怨言,永远是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