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死虫,连绵热浪卷席荒地。
又是一年大旱。
连绵如雨云的飞蝗早已离开,所剩的只有一片白地和尸骸。
叶秋在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中躺了半天,等到风吹起的黄沙都盖了半个身躯,眼球干涩的无法转动,一旁被剥掉所有树皮的死木都吱吱嘎嘎地响着,似乎就要从中断掉时,他的心中才突然升腾起一股极其纯粹,极其强烈的不甘,宛如烈火一般灼烧。
“——凭什么!”
拳头捏紧了沙土,奋力支撑起身,低哑愤怒的声音响起,仿佛贯彻了他一生的意志:“凭什么我就要这样死?!”
即便早就为自己挖好了墓穴,即便早就知道这方圆百里内的所有村镇庄园都没有半点粮食,即便知道这郊县周边已有三月滴雨未下。
即便他知道朝廷拨出赈灾粮早就被各路衙门中饱私囊,即便他知道朝廷镇压灾民的大军已经拦在了盛州边境,即便他知道自己即便继续活着,也仍然是村里地主家的仆役,终日不得饱食,只能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即便,叶秋早就知晓,自己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愤怒,再怎么难看的挣扎,也大几率是必死无疑。
叶秋仍然不想死。
不是无法接受死亡。
他只是不想死的这么无足轻重,这么滑稽可笑。
他诞生于世,绝对绝对不是为了这样去死的!
用尽自己体内的所有剩余力气,他爬出自己为自己挖的,希望可以死的有尊严,死的好看一点的墓穴。
面黄肌瘦,简直和一具骸骨无疑的少年在地匍匐着,他的双耳嗡鸣,仿佛能听见阵阵虫鸣,勾动他腹中的饥饿,令叶秋几近于迫不及待地抓向地一具小虫的尸体,放入嘴中嚼着。
伴着耳鸣,好似是真的吃到一只汁液饱满的大虫。
他吃枯叶,吃死虫,什么都没放过……是啊,飞蝗的尸体即便死了也仍然有毒,而且根本不能充饥,但那又如何?连绵的荒年,人连土都吃得下,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交换给其他人,即便结果是肠腹胀死,断子绝孙,不一样有人吃吗?
这可是真正的赤地千里,飞蝗过后一片苍茫白地的环境啊,叶秋早就知晓自己即将面临的死亡,他只是在挣扎,尽可能地缓解饥饿的痛苦——在死前缓解一下这长久的痛苦。
家中有余粮的人早就走了,没有余粮的早就死了,叶秋能活到现在仅仅是运气好,他在自己为仆的地主家地里挖到了一具尸体,大概是前些日子被打死的仆役吧,他依稀有些熟悉这尸体的脸。
总之地主家逃荒时也不可能带着一具尸体,这就给了叶秋活下来的机会。
可现在,即便是作下这等孽障,仍然逃不脱最终的结局。
陷入动弹不得的绝境,叶秋也没有半点想要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他扣抓泥土,在地爬行嘶吼,直至再无丝毫力气,只得颓然而止,肢体扭曲地瘫软在地。
这模样,和叶秋想要的死的好看和有尊严截然相反。
“十几年后,当这里有人重建村庄时,那些人看见我的骸骨,是否能想到我此时的挣扎?”
在迷迷糊糊间,叶秋将死前,他心中却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令他大感悲恸的念头:“不,不会了……他们绝不可能想的到。我的尸骸只是拦路的垃圾,只会被一脚踢开。”
许久,亦或是片刻。
在不知时间的黑暗中,几近于失去意识的叶秋听见了些许动静,以及些许声音的片段。
那是一支队伍步伐震动大地的声音,那是几个人零散而迅速的交流。
“他还是个孩子。”
枯涩坚定的声音响起:“头,我们的粮食或许还够?”
“不,不是因为孩子。”
而另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道:“大旱已有半载,盛州腹心周边三百里内已无人烟,而他还坚持活着。”
“他想活,我们得让他活着。”
嘴唇接触了温润的水,水有些腐臭,那是被放在皮袋里太久,又被烈日炙烤后独特的味道,但只要是水,就比一切都甘甜。
在昏昏沉沉的梦中徘徊许久,叶秋再次睁开眼时,却看见一群衣衫简陋的人聚在一起欢呼,听见喜悦的声音。
“有水了,有水了!”
“这里果然有泉眼,我们挖出水了!”
而后,便是水涌泉出,腾飞的水雾在烈日炙烤下仍然清冷,早就遗忘了模样的水滴垂落在脸庞,令少年懵然不知置身于何地,不禁伸手触碰额头,只感一片冰凉。
苏醒后的叶秋自然加入了这么一群人,几天后,他也搞明白了这些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盛州大旱,数百万灾民外逃,居然引得天下大乱,叛军层出不穷,如今朝廷已经无暇赈灾,正四面调军守卫京畿(ji)之地,应对天下各路叛党逆军的来回征伐,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