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奇怪。
虽然苏昼说的是平等,但是在埃安世界,愿意平等对待魔化者这件事本身,就是最了不得的优待。
从太阳皇到平民,从魔化者到普通人,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默认了这就是常态与正确。
“斯维特雷教授……我记得,他的父亲就是在魔月爆发的红月之时感染了魔化病狂化,被宪兵就地格杀。”
他闭眼,似乎正在提取数据库:“嗯,没错,他在离开叛军后还收养了不少魔化者孤儿,显然的移情心理,他会支持魔化者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理所当然。”
“陛下。”
此刻,阿哈罗诺夫侧头看向太阳皇,他的严肃地劝诫道:“为了人类的未来,压榨魔化者是必不可少的恶,但是倘若让魔化者群情愤慨到了要集体起义的地步,那便得不偿失。”
“帝国在这方面做得的确不够好,我们应该学习海滨之都的先进经验,将魔化者分派到那些看似薪酬优厚,实际异常危险,且消耗极大的岗位……这样无论是效率还是民众情绪,都能照顾的到!”
军人不应该干政,阿哈罗诺夫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越过了作为臣子的本分,但此刻,他也并非是以臣子的身份,而是近百年友人的身份劝告。
“我懂。”
而阿斯莫代十三世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真正的朋友摆出什么皇帝姿态,他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仿佛燃烧着的结晶殿堂,胸口的初耀圣岩光辉更加明亮:“但是朋友,我不能这么做。”
“这个世界,这个社会,需要魔化者作为被欺压者。”
“民众需要一个比自己还低等的阶级,施加自己的恶意。”
“他们需要让自己知道,自己过得再怎么差,也不至于沦落至那个地步,也绝不可能沦落至那个地步这种无可取代的安心感,会让比魔化者多百倍的普通人更加稳定,更加明悟自己如今生活的美好。”
太阳皇伸出手,他在瀑布一般刷新的信息海洋中点击提取了一则图像,那是一座古老村庄的立体建模,在村庄的中央有着一个简陋古老的源能法阵。
少年指向这法阵的中央,然后侧过头,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道:“瞧,我的将军,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白发的老男人眯起眼,他认真地观察了一番,然后困惑地摇头:“太过简陋,虽然能制造一定的痛苦,但是杀人似乎都有点难……不对,似乎还有一些维持生命的部分?”
他实在是有些看不懂。
“这是人祭法阵。”
太阳皇平静地解释道:“在西部山区蛮族的村庄中,保留有古老的习俗在村子遭逢困境,时日艰难之时,长老便会从村子中挑选出一个最不受人关心,最为弱小且不被人喜爱的家伙,将他作成人柱,作为祭品,承担所有村民的怨恨。”
“谁都能折磨他,谁都能唾弃他,他就是恶的化身,是痛苦的代表,只要践踏这人柱的生命,就意味着自己践踏了痛苦。”
“这样一来,只是看着他,折磨他,村子中的人就能恢复勇气和决心,面对未来更艰难的时光。”
侧过头,阿斯莫代十三世相较于人类,更像是某种非人之物的眸子微微侧过,看向沉默的将军。
他轻声道:“魔化者就是我们世界的人柱和祭品。”
“他们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特殊存在。”
“魔化者不能过的幸福,不能享受美好的生活,他们必须艰难,痛苦,穷困,无知,愚昧,且只能无力挣扎。他们不能和人平等,因为这样,人就无法从他们的痛苦中汲取力量,忍耐未来难以度过的时光。”
“海滨之都是错误的方法,他们现在能保持稳定,是因为他们生活富足,这就能压下许多矛盾。而等到圣日熄灭之时,谁又会交易,谁有会将自己的财富给予那座城市呢?魔化者和普通人的矛盾会撕碎法尔塞斯家族的统治,他们已经走入死局。”
人类是最能妥协的,倘若一开始说就要让全人类忍耐圣日将至后,黑暗时代中几近于非人的待遇,那么所有人都不会同意,即便死也不肯。
但倘若让他们看见魔化者,看见那些活的连畜生都不如的人类模样,他们便又会妥协了,觉得无论怎样,魔化者都会比他们更惨,而自己的遭遇也远比魔化者要好。
巴甫洛夫的狗而已。
太阳皇抬起头,他自高塔之巅远眺,仿佛能看见大陆另一头的薄雾山脉,希光高塔,他似乎能看见自南境边缘处出发,正式踏漫漫长路的魔化者城市。
他看见了星火,看见了光芒,看见了未来注定燎原的火海,看见了在大地闪烁的无数星辰。
所以,要现在就将其熄灭。
“现在,魔化者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队,那就不能让魔化者有自己的城市和根据地。”
双手背在身后,此时此刻,阿斯莫代十三世的语气恢复了原本的淡漠和平静,他不再以朋友的身份说话,而是以皇帝的身份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