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在襄阳举行冬至宴会时,潘濬在布山也筹办了一场宴会,不过参宴者仅三百余人,与襄阳的盛况相比,有若天壤之别。
这也很正常,潘濬徒有交州刺史之名,实则治下不过郁林一郡,如今上任才满三个月,还未来得及施展经略,广布威恩,郁林很多地方甚至都不知其人,若非郁林太守王彊愿意听从他的调遣,怕是政令都出不了刺史部。
王彊出身商贾,门户至贱,然其人勇鸷而有谋,沉毅而能断,有吴汉之奇。以单兵孤城,逆击张津数万之众,覆其军,斩其首,威震交域,汉夷宾服,被刘景表为裨将军,董督交州军事。
王彊既是郁林太守,又督交州军事,是刘景所属交州权力第一人,潘濬只是空有名头而已。
尽管王彊对潘濬极为尊重,凡有所命,无不遵从,可潘濬仍感到极不自在,他可不是一个甘于饱食安步,坐啸画诺的人,如果心中没有宏图壮志,他又何必跑来交州这不毛之地?
所幸刘景在北方以雷霆之势迅速屠灭刘表,遣使诣许。十天前,襄阳传来喜讯,他的交州刺史一职,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承认,不再只是刘景私署。
潘濬喜出望外,由于他的交州刺史乃是刘景僭越表举,不管是雄踞交南四郡的士燮四兄弟,还是苍梧太守史璜,都不会听从他的命令。现今有了天子背书,他总算是坐实了刺史之位。
潘濬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外迁治所,士燮的交趾郡,乃至由士家兄弟掌控的南海郡、合浦郡、九真郡潘濬都不会去,他在王彊这里都感到不如意,若是到了士家兄弟的地盘处境必定更难。
当初张津率军北驻郁林、苍梧,大举入侵零陵、桂阳,固然是受到了曹操的引诱,生出吞并荆南之心,但也未尝没有摆脱士燮,立足交北之念。
日南郡位于九真之南,在交州荒域亦属穷僻之地,潘濬自然也不会去,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与郁林郡紧邻的苍梧郡了。
苍梧太守史璜身体一向不好,今年以来更是诸病缠身,据说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公开露面了。
刘景、潘濬原本的计划,是等史璜病死,再接管苍梧郡。不过现在潘濬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交州刺史,自然不必再空等下去。
数日前,潘濬出于礼貌,派人前往苍梧广信通知史璜,他将交州刺史部改治广信的决定。
接着也不等史璜回复,冬至过后,潘濬立即开始组织搬迁。
临行前夜,王彊于郡府大摆筵席,送别潘濬。
宴上,众人开怀畅饮,兴之所至,纷纷起舞相属,王彊常自感微贱,又不喜跳舞,便没有以舞属潘濬,只频频向其敬酒。
酒过三巡,王彊已有几分醉意,举杯对潘濬道:“使君,我还是认为你不该独自前往苍梧,史璜眼下态度不明,万一对使君心怀歹意,使君岂不危矣?万一使君有个三长两短,到时让我如何向将军交代?我看还是由我亲率兵马送你上任为好。”
苍梧之事,断不容王彊插手。潘濬摇头道:“史苍梧乃桂阳名士,素有声誉,今大病在身,能有什么歹意?何况我并非孤身一人,有百余州吏相随,两千甲士护卫,足以保证安全。”
见王彊还要再言,潘濬则反劝道:“足下不仅是都督一州军事的将军,还是郁林太守,太守者,一郡之君也,今郁林以西,叛者、夷獠仍聚集山谷,将为叛乱,足下此时岂可轻动?”
王彊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笑道:“此辈不足为虑,前时郁林以西不少渠帅、夷首皆随张津进犯布山,期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事后竟还敢恬不知耻向我请降,其等连同亲信三百人皆为我所斩尽,头颅至今仍悬于道旁,以为警示。若敢生乱,不过是再多添几颗头颅罢了。”
“其等虽只是癣疥之疾,亦不可不防。”潘濬笑道,“足下若是实在忧心我的安危,不如在我入苍梧后,陈兵两郡交界,舟舰往来郁水,以为奥援。”其实他认为这么做都是多此一举,只是为了安王彊的心才提。
“好吧。”王彊想了想,点头道,“万一有事,使君不必亲身冒险,明里可虚与委蛇以安之,暗中遣人招我,届时我必亲提大军,踏平广信,屠尽违逆。”
“好,请满饮此杯。”潘濬举杯敬了王彊一杯酒。
“请……”
次日,潘濬在郁水岸边与王彊把手作别,而后率吏士两千余人,乘船沿郁水东下,广信距布山约四五百里,五日即至。
汉家旧典:“传车骖驾,垂赤帷裳,迎于州界。”
因潘濬没等史璜回复就自行出发,此时迎接他的队伍才出广信不久,双方在津渡撞个正着。
“苍梧功曹陈乾,拜见明使君。”当先一人率苍梧众吏拜道。
“足下就是陈文凯?不必多礼,请起。”潘濬含笑打量着陈乾,他年约四旬,危冠褒衣,气度儒雅,一看就是饱学之士。
陈氏乃苍梧冠族,世代以经学传家,陈乾祖陈钦,乃西汉经学大家,博通五经,尤善《左传,王莽亦从其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