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芝归来时,刘景并不在襄阳,他此刻正率领大军巡视柤中。
柤中位于襄阳以南一百五十里,中庐、宜城二县之间,这里土地平敞,宜种桑麻,有水陆良田,堪称沔南膏腴之地。
在此繁衍生息的汉夷民足有十余万人,其中势力最大者便是夷王梅平,拥有部曲近万家。
之前梅平受刘琮邀请,率领数千部曲赶至宜城助战,结果被刘景打得大败,死伤数千,仅带数十护卫一路仓皇逃回柤中。
梅平经此大败,意识到刘景势大难敌,遣使向刘景投诚,并请求刘景将柤中交给他管理。
说白了,他根本没有认清现状,还幻想着刘景能和刘表一样,继续让他做柤中王。
刘景当时为尽快夺取荆州,只好假意许之。如今荆州已尽在刘景掌握之中,柤中这块“法外之地”就变得格外显眼了。
柤中虽交租税,却自成体系,夷首、渠帅各拥部曲,不附郡县。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刘景可不是刘表,他绝不允许治下有独立势力存在,更何况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一日不解决,刘景一日都睡不踏实。
两天前刘景亲率大军南下,进入柤中地区,名为巡视,实则耀兵。
大军所过之处,柤中诸夷首、渠帅无不大惧,望风而降,梅平孤掌难鸣,犹豫再三,终不敢反,硬着头皮入军营拜见刘景。
柤中蛮夷与汉民杂居日久,汉化颇深,梅平尚有些许蛮夷风气,其子梅敷锦袍革履,束发着巾,看上去已经与汉人无异。
刘景静静打量着梅敷,对方和他年龄相仿,约二十四五岁,身长八尺,容仪可观。据说此人自幼拜汉人儒者为师,知书识礼,颇有智谋,梅平之所以称雄柤中,和他的辅佐有很大关系。
刘景邀梅平、梅敷父子入座,而后对梅平道:“足下于柤中甚有威信,素为汉、夷所服,今足下归心,柤中安矣。”
梅平俯首请罪道:“我之前受刘琮蛊惑,与将军为敌,事后常感惶恐,早就想当面向将军赔罪。只是吾子称将军初掌荆州,事务必多,便没有前去打扰,没想到将军今竟亲来柤中”
对于父亲甩锅给自己,身为人子梅敷也只能接下,随后巧妙的将话题引到上个月的科考上。
“将军此次开科取士,真可谓荆楚一大盛事。即便是柤中蛮夷,也都听说了此事。我自幼向学,颇读诗书,虽然不及诸生专务经纶,难登甲乙之科,却也想亲身参与这场盛事,可惜我出身蛮夷,没有资格报考。”
刘景听得眉毛一扬,后点点头道:“足下之言发人深省。科考之目的,在于为国选拔人才,自当不论出身,不拘地位,惟以才学论高下。日后再开科考,当不再限于诸生、官吏,天下人,包括蛮夷,皆可报名参考。”
梅敷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刘景竟然当真了,并且还近乎荒唐的同意荆蛮参加科考,简直不可思议。
梅敷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心里不住感慨,难怪刘景能够灭亡刘表,独霸荆州,这等胸襟气度,着实是非常之人。
梅敷道:“科考若真能为我等蛮夷开放,明年我一定报名参加。”
刘景摇头道:“明经策论,非足下所长,何必执着于此。在我看来,足下勇而有谋,征战沙场才是你之所长,我欲拜你为忠义校尉,领三营兵,如何?”
梅敷与父亲梅平暗暗交换一个眼神,心里皆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来之前,就预料到刘景此次来势汹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轻则破产覆家,重则身死族灭,全在刘景一念之间。
好在目前看来,刘景并没有下死手,仍以拉拢为主,只要梅敷乖乖带上三营部曲,前往襄阳听命,刘景就不会再为难他们。
一营兵力通常在数百人至千人不等,三营兵就是两三千人。
梅平虽拥有部曲近万家,但之前宜城大败死伤数千,这两三千兵,已是他们大半家当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被逼捐出大半家当,那也总比破产覆家,身死族灭要强得多吧
条件如此“优厚”,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梅敷当即拜道:“承蒙将军看重,愿效死力。”
刘景含笑勉励道:“我麾下有大将单日磾者,亦出身蛮夷,多年来随从周旋,战功卓著,今官至衡山中郎将,督五营兵,未来封侯拜将,指日可待。望你能成为单日磾第二,勉之。”
梅敷闻言不禁一怔,他此前没有听说过单日磾之名,他倒是知道西汉名臣金日磾,想来对方应该是慕其人而改名。
刘景麾下将军仅寥寥数人,中郎将已算是军中大将,单日磾以一介荆蛮之身,竟能跻身大将之列,着实令人惊奇。
刘景既然能重用单日磾,自然也能重用他。
梅敷过去最大的愿望,就是继承家业,在柤中称王称霸,如今遇到刘景这般宽容博纳,不拘华夷的明主,他心中燃起一团熊熊烈火,他才不屑做单日磾第二,他要做金日磾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