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一见面,就给荆州众官吏来了一记下马威,声称日后不再缓刑弛禁,而是要威之以法。
要想在乱世成就大事,就必须当这个“恶人”,“明德慎刑”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这自然不是毫无根据的臆测,远者不提,就以魏、蜀、吴三国为例:
史载曹操“揽申、商之法术”,强调“夫刑,百姓之命也”、“治定之化,以礼为首拨乱之政,以刑为先”,其治国“皆以明罚敕法、齐一大化也”。
诸葛亮执政,史称:“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罪不惩,无善不显”,蜀地百姓“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
东吴方面,后世长沙出土的十余万枚吴简,极大的还原了东吴的政治制度,其赋税之繁重、刑律之严峻,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魏、蜀、吴三国能够在纷乱的汉末乱世脱颖而出,建立帝业,重法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原因。
刘表、刘璋则是反面教材,由于他们“威刑不肃”,以致士民自恣,君臣不能同心,虽据土数千里,拥兵十余万,却只能做个守护之犬,而难有大作为。
不过也不能一味用威,恩威并施,才是为政之道。所以接下来刘景又换上另一副面孔,温言安抚、勉励荆州众官吏一番。
之后刘景开始下达政令,首先是命主簿蒋琬,及东曹掾王粲起草安民告示,让吏士张贴市、巷,传达旨意,安抚人心。
同时传檄南阳、章陵、江夏诸郡,宣告荆州易主,郡县长吏皆委以本任,并尽快遣使诣襄阳,不至者将以叛逆论处。
王粲才华倾世,文采妙绝,也不谦让,执笔一挥而就。
蒋琬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看着文藻富丽,辞无所暇的文书,蒋琬心中叹服不已,心道王粲以文才着于世,果然非虚。
刘景看过后,亦大感惊艳,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增一字不容,减一字不能。”王粲的文章,大概就是这样的程度吧。
刘景的第二项政令,是将刘表的镇南将军府数百官吏,全部并入他的安远将军府。
刘景碍于“三互法”的规则,无法担任荆州牧,日后安远将军府,就是荆州的政治中枢。
按理来说,荆州州部也要并入其中,但州部乃一州之治所,荆州郡县皆受其调令。如今荆州初定,刘景还要依靠州部稳定地方,因此决定暂缓合并州部。
刘景并不担心无法掌控州部,别驾刘先这个“半刺史”是他荆南老乡,算半个自己人。而主簿蒯良、治中庞季等刘表的心腹之臣,皆已弃职而走,他只需安插一两个人进入州部担任主簿、治中,便可彻底掌控住州部。
人选方面,刘景心中已有成算,他准备将右司马桓阶从长沙调来,担任治中一职。
主簿他则属意向朗,向朗不但才干出众,还有襄阳背景,重用向朗等于是告诉襄阳士民,他用人不分亲疏,唯才是举。
之后刘景又连颁数项政令,直到夜幕降临,朝会才宣告结束。
刘景从正堂出来,转入便坐,此时诸葛亮、庞统、蒋琬等人正在埋头清点户籍、仓、库。
荆北四郡,论户口南郡最多,有户近十万,口五十万。其次是江夏郡,有户四万三千,口二十万。南阳郡、章陵郡分列第三、第四,各有三万户,口十余万,荆北四郡总人口几近百万。
而荆南四郡,有户十六万八千余,口九十二万,整个荆州现如今总人口约一百九十万上下。
看似不少,实则却不及昔日南阳一郡之人口,比起荆州全盛时期锐减了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乱世的破坏力,由此可见一斑,位于南方的荆州尚且如此,也就不难想象中原的惨状了。
当然,这里计算的仅是荆州的在籍人口,事实上荆州境内还有大量的流户、隐户、荆蛮,人数不比荆州的在籍户口少。
刘景在荆南,数年间屡屡招诱荆蛮出山内附,卓有成效,目前其治下已有近十万荆蛮部民。
而寄居南阳的数万关中流户,刘景也已有了收编的计划。
相比之下,依附豪族,不纳赋税的隐户,刘景却是有心无力,哪怕他已经成为荆州之主,也不敢去碰触这个能够轻易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地雷”。
身处乱世之中,作为有着外部压力的割据势力,根本没有清查隐户的条件,若强行为之,则无异于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历史上魏、蜀、吴三国在籍人口,竟然不满八百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结果三国归晋没多久,人口就凭空翻了几倍。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哪怕雄主如曹操,贤相如诸葛亮,面对隐户问题也同样束手无策。
只有统一的新兴政权,才能压下一切反对声音,推行度田、案比,即丈量土地、核实户口。
本朝建立之初,世祖光武为了清查土地、人口,曾一口气杀了十几个太守,引得天下皆反,其中尤以青、徐、幽、冀四州为最,地方大姓纷纷起兵,勾结群盗,攻劫官寺,害杀长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