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河南尹,中牟县。
时隔一年有余,曹操重归官渡故地,虽然已经过去许久,可战场仍然横陈着累累白骨,无人收敛,风中似乎有无数的亡魂在呜咽、在嘶喊、在悲号……
曹操心中充满怜悯之情,但他却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就算重新来过,他依旧会毫不犹豫下令将七万余袁军士卒全部坑杀。
官渡袁绍势大,一时间四方瓦解,远近顾望,只有颍川郡忠于职守,丁壮荷戈,老弱负粮。
然而光靠颍川一地,根本不足以供养全军,奇袭乌巢前,军中仅剩一月之粮。他连自己的军队都快要养活不起了,突然多出七万余张嘴,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除了坑杀,他别无选择。
曹操深深叹息一声,随后命军士收集战场遗骸,集中掩埋。
官渡一役,曹操几乎全歼了袁绍的十万大军,不过他也并不像对外宣传的那般大获全胜,自身同样死伤惨重,元气大伤。
战后,他一直忙于清剿袁军残余势力,次年先入陈留,破袁绍仓亭之军,将袁军全部赶回河北。再征汝南,击刘备及黄巾余孽,将刘备彻底逐出汝南。
今年自正月开始,曹操先是驻军家乡沛国谯县,接着北上陈留浚仪,最后西入河南尹中牟,三个月来,足迹遍布豫州、兖州、司隶三地,一路清剿贼寇,震慑不轨,肃宁地方。至此,才算彻底消除了官渡之战的影响。
这还是获胜的情况下,曹操实在不敢想象,官渡之战若是败了,自己将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曹操心中对袁绍,可谓是忌惮到了极点,至今都没做好进军冀州的准备。不过近日北方有消息传来,袁绍自败归河北后,常感愤愧,今年更是发病呕血,或许就此一病不起,亦未可知。
曹操的好消息,还不止于此,南边的刘表,近来遭到刘景、孙权联手围攻,内外交困下,不得不一改过去敌视的态度,派遣使者前来许都向他表示顺服。
一北一南,两个心腹大患同时出现状况,曹操原本崎岖的前路,忽然变得光明起来,似乎剪灭群桀,重整山河,指日可待。
就在曹操信马由缰,想得入神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把无比浑厚的声音:“明公,中牟有人来报,刘表使者已至……”
说话之人身长尺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正是与曹操出入同行,不离左右的虎将许褚。
曹操回过神来,道:“听文若说,刘表的使者乃是南阳韩嵩韩德高,此人向以正直见称,为人甚有德操,名著汉、沔,乃楚国之望。”
接着又失笑道:“文若书信前脚才到,韩嵩后脚便追了过来,看来荆州形势确实不太妙。既然来了,那就回去见一见吧。”
“诺。”许褚抱拳应道。
曹操随即弃马乘车,返回中牟,于县寺之中接见韩嵩,在座者除了荀攸、郭嘉、贾诩、董昭等心腹谋臣外,还有司隶校尉钟繇,河南尹夏侯惇等人。
韩嵩峨冠大袖,气质儒雅,从容施礼道:“在下镇南将军府从事中郎韩嵩,拜见明公。”
曹操并没有给韩嵩丝毫好脸色,一上来就对刘表横加指责:“袁氏兄弟,一者刻玺于北方,一者称号于淮南,俱为国之大贼!刘景升身为宗室,不思报国,反而奉袁本初为盟主,屡与国家为敌。而今遭刘安远、孙讨虏夹攻,腹背受敌,内外交困,危在旦夕,又恐孤率六军南下,灭其基业,这才假惺惺派遣足下来许职贡。”
曹操冷笑道:“足下认为,孤会答应刘景升之请吗?”
韩嵩神色从容地道:“刘镇南与袁本初结盟时,明公亦受命于袁本初,刘镇南虽不肯背盟,亦未废职贡,终不失信义之道。”
曹操被韩嵩当面揭了老底,几欲恼羞成怒,韩嵩却是一脸沉着,继续说道:“昔日齐桓公贯泽之会,有忧中国之心,不召而至者数国,及葵丘自矜,叛者九国。人心所归,惟道与义。今明公奉天子,兴霸业,继桓、文之功,岂能不引以为鉴?”
曹操闻言脸色稍霁。
韩嵩又道:“刘镇南与明公过去虽有纷争,然而今日派在下前来,亦是出于真心。明公拒之,恐令四方失望,远人寒心。”
曹操失笑道:“哦?依足下之意,对于刘景升的‘好意’,孤是非接受不可了?”
韩嵩摇头道:“在下只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到底如何选择,还在明公自己。”
曹操并不急于做决定,反而问起韩嵩避居荆州的王鉨,“对了,足下可认识汝南王君子文?”
曹操姿貌短小,又是阉宦之后,年轻时不被士人所重,为此他“卑辞厚礼”,前往汝南求见许劭,以期获得“品评”,奈何许劭却看不上他,屡次将他拒之门外。曹操怒极“伺隙胁”,许劭才惧而给出:“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语。
其境遇之难,由此可知。王鉨以及太尉桥玄,是为数不多对曹操另眼相看的人。
时过境迁,曹操如今已成为雄霸中原的霸主,而王鉨则年过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