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陵西数里有西山,高仅四五十丈,首南尾北,绵延数里,与奔腾不息的深水交相辉映。
夕阳下,张津及交州众将立于西山峰顶,目光越过坦荡如砥的田畴、越过城郭人稀的泉陵定定地聚焦湘、深二水间。此刻湘、深水上,战舰云集,帆樯遮天,旌旗蔽日,鼓声如雷,光耀川陆。
交州众将见刘景军兵船规模如此之盛,心下皆是一沉,面色分外凝重,此前被张津封官许愿激起的战意,不禁产生了动摇。
斥候之前曾有描述刘景军的强大军容,但张津认为,刘景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其靠着收拢长沙残兵败将才有了立足之本,又侥幸得天时相助,击败刘表军,实则兵力有限,极亦不过万人。
然而现在众人看到的刘景军,明显与张津之前所说不相符。
张津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惊疑不定,刘景怎么可能有如此实力?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收编了刘表降军。
念及于此,张津悔恨不已,他当初若没中刘景的缓兵之计,而是火速领军北上,说不定现在已全据零、桂,岂会像现在这样,被挡在泉陵城下,进退维谷。
张津环顾左右,发觉众将大受震慑,人心浮动,开口说道:“诸君勿虑,刘景小儿仅一郡一县之地,麾下断不可能有这么多兵船,如果我所料不差,其必是畏惧我等兵锋,冒险征用刘表军降卒,以壮声势。”
众将闻言亦觉有理,心中稍定,张津再接再厉道:“诸君,刘景小儿以微寡之卒,御狐疑之众,兵力虽多,虚有其表,怎及我等真正的虎狼之师?只要我等戮力同心,必可战而胜之!”
众将相视一眼,皆肃拜道:“愿为使君驱使,讨伐刘景,收复零、桂”
“诸君努力”张津注意力再度转回湘、深水上,狭长的眼眸中,不觉流露出一抹深沉。
刘景军数以百计的兵船皆集于湘水北岸。守城历来最忌死守,是以当日褚方、蔡升、习珍率兵赶至泉陵后,一分为二,蔡升、习珍进驻泉陵,接管城防,而褚方则自将千余人,在湘水北岸别立一营,与泉陵成掎角之势。
刘景从楼船下来,登上湘水北岸,发现迎接他的除了褚方,还有本该在泉陵城中的蔡升。
刘景并未在意蔡升的擅离职守,拉起他的手,说道:“张津举一州之众而来,怀吞并零、桂之心,虽不如刘景升,亦为荆南之大敌。我隐忍数月,招合部伍,积累军实,然而直到出兵之际,心中犹无必胜把握”
蔡升洒然一笑道:“刘君与张津素未谋面,只闻其声势,而不知其内实。张津据南州、拥大众,看似强大,实际却是庸人一个。以刘君之英勇明断,用兵如神,当世无双,败之何难?”
刘景颔首笑道:“南下途中,闻宏超仅以数百兵,潜出地道逆袭,几败交州军,我才知张津外强中干,不足为惧。”
蔡升主动请战道:“我同交州军交战日久,熟知其虚实,决战时,刘君不妨用我为先登,我必斩下张津之首,献于刘君。”
刘景含笑道:“此战自少不了宏超之力。”
蔡升正要再开口,忽然看到一个头戴赤帻繁冠,身着精美衣甲,满脸湖海豪气的人向他走来。蔡升双目不由一凝,来人赫然便是甘宁甘兴霸,当年他以剑术称雄长沙,从无敌手,自以为凭此剑术,足可纵横天下,谁知一出长沙,就惨败于甘宁之手,这是他平生首次、也是唯一一次败绩,令他至今难以释怀。
他回到长沙,听取了甘宁的建议,弃剑,转习刀矛,武艺日益精进,如今已是与褚方、韩广并驾齐驱的猛将,因此再次见到甘宁,心中不免升起较量之心。
当然,蔡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好勇斗狠的市井游侠,相比于单挑,他现在更倾向于沙场建功。
甘宁抱拳道:“蔡兄,别来无恙?”看着英姿挺特,意气飞扬的蔡升,甘宁眼里满是羡慕。
论武,蔡升不及他,论文,两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可四载过去,他在南阳蹉跎岁月,蔡升却随刘景崛起于荆南,北破刘表,南御张津,隐然楚国名将矣。
两人际遇差别如此之大,只因刘景这位“伯乐”,昔周勃织薄、樊哙屠狗、灌婴贩缯、娄敬挽车,其等本是微贱之人、凡庸之徒,一遇高祖刘邦,立刻青云直上,封侯拜将,成就功业。所幸甘宁虽迟一步,为时未晚。
“甘兄”蔡升抱拳回礼道。“刘君素重甘兄之才,常言:甘兴霸文武兼资,实乃天下一等一的豪杰,刘景升以凡人畜之,异日必为天下所笑。今甘兄来投,刘君必委以重任。”
甘宁笑道:“刘君以伏波喻宁,宁虽驽钝,亦希慕古人。刘君恢廓大略,同符高、世,素有兴复汉室之心、澄清四海之志,宁日后自当竭尽所能,为刘君扫除群凶,荡平天下。”
“恢廓大略,同符高、世?”刘景不禁瞥了甘宁一眼,这句话出自东观汉记马援传。当年马援作为隗嚣使者,入京觐见光武帝,不仅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