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的襄阳,天高气爽,云淡风轻,丹桂飘香。
数天前,蒯祺带着蒯越、刘磐的棺椁回到襄阳,诸葛亮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姐夫蒯祺的生死虽然不会影响他南下的决定,但终究关乎大姐的幸福,如今见蒯祺安全归来,诸葛亮心中再无牵挂。在以最快速度变卖田业,拜别亲友后,今天是他正式离开襄阳的日子。
数十名幅巾著冠、褒衣博带的儒生士子,齐齐涌入岘山之畔的汉水渡口,为诸葛亮送行。
这些人几乎囊括了襄阳所有著姓望族,黄氏自不用多说,诸葛亮岳父、沔南名士黄承彦亲至,蒯氏来的是大姐夫蒯祺,庞氏则是小姐夫庞山民、好友庞统,另有习氏的习桢、习承业、向氏的向朗、马氏兄弟等等。
由于诸葛亮乃是关东人,相送者除了襄阳大族子弟外,中原士子亦不在少数,如至交好友崔钧、石韬,半师半友的司马徽。
司马徽是颍川人,为人博学有才,通经明史,和徐庶、石韬等同乡一样,都是初平中为避战乱,客居襄阳,目前在刘表建立的学校任经师,专门教授古文经学。弟子中不乏南阳刘廙、襄阳向朗这等声名鹊起的青年才俊,诸葛亮也算是他半个弟子。
司马徽年约四旬,其貌不扬,然其为人清雅,风度雍容,对诸葛亮道:“孔明,珍重。你之智略谋虑不世出,王佐才也,此番南下,必会大有作为。”
诸葛亮谢道:“借司马君吉言。”
崔钧在旁紧紧拉着诸葛亮、徐庶的手,脸上充满了不舍之情,当初一同求学的五人,孟建于去年归乡,而今诸葛亮、徐庶又要南下,只剩下他和石韬二人。他也曾考虑过同诸葛亮、徐庶一起南下投奔刘景,只是心里顾虑重重,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石韬。
王粲和潘濬也来了,两人与诸葛亮因刘景而结缘,四年前,他们三人随同刘景前往新野迎亲,由此结下了不浅的情谊。
“孔明,望你一路平安。”潘濬开口说道。他南奔刘景的意愿,比诸葛亮还要强烈,只是他目前已经出仕荆州刺史部,并且颇受刘表重用,一时难以脱身,他计划等到年末时再借疾请辞。
两人之前已有过推心置腹的交流,因此诸葛亮深知潘濬心意,低声道:“盼大兄早归。”
潘濬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粲体貌短小,不满七尺,仅到诸葛亮肩膀,忍不住叹道:“我若有孔明这样强健的身体,亦会南下,可惜我身体孱弱,受不得江南之地的潮湿瘴气。”
诸葛亮道:“王君少时即成名,为天下所知,今年也才二十四岁,所谓‘三十而立’,王君又何必为此感到焦虑呢?我相信我们终会有再见之日。”说到最后,诸葛亮神色自信而又从容。
王粲自然听出了诸葛亮话中深意,不由失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祝孔明早日遂志。”
诸葛亮十来岁尚在学校时,便每每自比于管仲、乐毅,要知道,管仲、乐毅乃是古往今来寥寥无几的通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诸葛亮一个少年,居然狂妄的以管仲、乐毅自诩,闻者莫不付诸一笑,王粲自也不例外。
诸葛亮微笑言谢,随后又来到两位姐夫蒯祺、庞山民面前。
蒯祺眼下正在为叔父蒯越服孝,一身缟素,神情憔悴,看着诸葛亮的眼神满是复杂之色。
诸葛亮知道蒯祺和刘景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因此与两位姐夫交谈,只言亲情,不涉其他。
庞统和从兄庞山民站在一起,对诸葛亮道:“孔明,你到了南方,要多多来信。”
诸葛亮颔首道:“只要南北道路畅通无阻,自当如此。”
最后,诸葛亮在岸边与所有亲友逐一拜别,和徐庶一并转身登上行舟。
这时黄承彦亦主动结束了和女儿的谈话,从船室中行出。黄承彦天性旷达,高爽开列,并没有婆婆妈妈的说一堆话,仅仅叮嘱了诸葛亮几句就下船了。
大舸船张帆划棹,缓缓驶出渡口,诸葛亮站在船尾,遥望岸上的亲朋好友,内心不由叹息。
他十五岁随叔父诸葛玄来到襄阳,而诸葛玄次年就病死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不得不肩负起家庭的重担,又是身在异国他乡,境遇之难,可想而知。
他花了数年时间,才得到襄阳士族群体的认可,成功融入其中,而今他选择离开,等于是过去所有的付出,尽皆付之东流。
不过诸葛亮虽然心中惆怅,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有些事情,总要有所取舍……
大舸船顺汉水而下,一日间抵达邔侯国。
邔侯国位于襄阳以南数十里,是淄川王刘终长子刘柱的封地。刘终乃是光武帝刘秀的族弟,二人自幼相亲爱,有总角之好。
一艘大船自南而来,几乎与诸葛亮行舟同时进入邔侯国津渡。诸葛亮初时不甚在意,直到偶然发现一道姿质柔美,精彩绝艳的身影,不由面露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