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准备托严肃以县事,主要是为了对付龚氏,并不是真的要当个甩手掌柜。
朝会结束后,他转入正堂隔壁日常办公的“便坐”,翻看起门下吏送来的酃县案牍。
天下有县千许,乡三千余,平均一县约有三个乡。
而酃县有六个乡,就土地面积而言,称得上是大县了。
其中酃县最繁华的乡,并非县城所在,而是位于湘水西岸的临烝乡,其以境内烝(承)水得名,与县城隔湘水相望。
由于县城这里地势低洼,内涝严重,多年前就有人提议废弃酃县县城,将县治搬到临烝乡。
不过因为这里面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明明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却从未真正提上日程。
具体情况刘景刚刚上任,还未摸清楚,仅看到的数据就令人触目惊心,酃县历年来的修筑墙垣、堤坝之费,竟然以亿计。
用酃县官方的解释是,酃县雨水太多,土质松软,难筑高墙、坚坝,每年都需要修缮一番。
要说完全是无稽之谈,也不对,南面的零陵郡号称“下湿”,堂堂郡城甚至没有夯土城墙,而是“编木为城,不可守备”,凡有贼、蛮过境,一郡惶恐。
可问题是,与县城隔水相望的临烝乡邑虽然城池甚狭,却颇为坚固,人家怎么就不忧“雨水太多,土质松软”呢?
总归难以解释清楚。
如今开春在即,雨水渐多,又到要修缮墙、坝之时,酃县每年的赋税收入,半数投于其中,似乎永无止境。
刘景暗暗摇了摇头,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问题。
刘景继续翻看案牍,酃县占地极广,向南百余里皆为县境,最南部乃是钟水乡,也就是龚氏老大龚飞担任乡啬夫的地方。
钟水乡的账面上仅有不到一千户,四千口人,不说贫困,却也与富庶半点不沾边。
可据刘景从褚方那得到的情报,钟水乡境内有湘、钟二水滋润,土地肥沃,人口颇多。
只是钟水乡与蛮夷接壤,历来纷争不断,当地豪强大姓,各筑坞壁,私藏人口,对县命阴奉阳违,甚至不屑一顾。钟水乡的户口,已经很多年都没变化了。
说实话,要是能够率兵攻破这些坞壁,钟水乡的户口至少可以翻三到五倍。
念及于此,刘景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书案,陷入沉思……
接下来几日,刘景埋首于案牍间,总算对酃县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总结成四个字,就是“内忧外患”。
果然不愧“剧县”之名,好在他一早就没抱什么侥幸心理,所以也就谈不上期望、失望。
他这边躲在便坐之中安静的看案牍,严肃和褚方却没闲着,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首先是严肃,县丞“署文书,典知仓、狱。”他自然是从自己的老本行“狱”开始做起。
当他发现酃县监狱关押着百余人,既不判决,也不释放,囚犯在狱中饱受折磨,苦不堪言。
严肃勃然大怒,从决曹、到贼曹、到狱吏,统统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尤其狱掾及狱史两位大吏,皆被他罢免,贬斥回家。
之后严肃亲自坐镇监狱,数日间裁决一百余桩案子,该判的判、该放的放,监狱为之一空。
在汉代,“狱无囚徒”是地方长吏勤政的表现,也是重要的政绩。不是说境内无人犯法,而是让罪犯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严肃通过这件事,立刻就在县寺之中建立起了威信,众吏无不敬惮,私下皆道:“刘君仁和,待下以宽;严君威重,不可触犯。狱掾、史就是前车之鉴。”
有了威信,严肃代刘景治县,也就顺理成章了。
期间功曹龚英十分痛快的向严肃交出一部分权力,当然,最重要的权力肯定要牢牢攥在手里。
功曹乃县之主吏,不仅有“进善罢恶之权”,而且“游徼、亭长外部吏,皆属功曹。”
其他都好说,唯独这一内一外,两样权力,绝不能放弃。
相比于严肃,褚方的工作就轻松多了,他的名望实在太高,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整合了门下贼曹、门下督盗贼,气得龚武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褚方没有就此罢休,随后又将门下游徼收入麾下,这可是涉及到了功曹的职权。
龚英心里很是不满,但对方以主簿的身份兼管门下,也算合情合理,哪怕找刘景理论也不行,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让龚英稍稍感到安心的是,严肃、褚方在取得权力后,并没有继续得寸进尺,而是选择偃旗息鼓,只要对方不是一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就好。这说明双方之间尚有回旋余地。
为此,他特意警告了龚武一番,让他不要去招惹对方。
龚武近来憋了一肚子气,可他平生最佩服的就是二兄,对于他的话,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
如此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