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方自然能感觉到于征身上隐隐传来的压力,可他却故作不见,继续与刘景攀谈。
换做几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出手教训所有敢于挑衅他的人,只是他已不再是单纯的游侠了,而且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已然不似从前,轻易不会动怒。
当然了,如果于征不知收敛,一再挑衅,恐怕不等褚方出手,他身边为数众多的负剑之徒,就会代他将于征击杀当场。
面对周围投来的虎视眈眈的眼神,于征浑不在意,他以剑术纵横襄阳,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除了褚方,余者皆视若无物。
虽然气氛谈不上剑拔弩张,但同样也谈不上愉快,这可不是刘景希望看到的,急忙以眼神阻止于征,对褚方道:“褚兄,我今日可谓不请自来,实在有失礼数,希望没有打扰到褚兄。”
褚方爽朗一笑,说道:“明廷乃是酃县之父母,今亲临鄙舍,在下心中只有欢喜,何谈打扰?”继而躬身一礼,侧身邀请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明廷随在下入内详谈。”
“请……”刘景微笑道。
相比于周围一宇二内样式的民宅,褚家宅邸明显高出一截,采取的是前堂后寝之制。
刘景随褚方进门,穿过庭院,来到前堂。此时褚家奴仆已将酒案收拾干净,只是堂中仍旧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久久不散。
褚方邀请刘景上座,说道:“在下朋友众多,自还家以来,除了饮酒就再没做过别的事。”
刘景落座后笑道:“朋友久别重逢,稍稍放纵一下也没什么,只要不沉迷于酒中即可。”
褚方并非嗜酒之人,深以为然地道:“明廷所言极是。”
刘景示意刘亮让人将数目众多,颇为丰厚的礼物送进来,口中说道:“这些礼物,既有府君所赠,亦有在下的心意。”
褚方望着堆积若山的礼物,叹道:“礼物何以如此之盛?”
刘景道:“我与府君,皆慕褚兄为人,礼物不过是聊表心意。——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这首诗,尤其是最后这四句,无疑最贴合褚方此刻的心境,是以刘景脱口而出。
褚方果然听得一愣,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刘景接着说道:“褚兄为人至孝,不惜屈身敛志,自囚于病榻冢庐八载,着实令人钦佩。然大丈夫身处乱世,自然要建立一番令世人瞩目的功业,方才不负此生。如今褚兄终于脱身而出,不知对未来有何打算?”
褚方长叹一声道:“乌程侯昔日对在下有大恩,他若是尚在人世,无论身在何处,在下都会毁家追随左右,可惜!乌程侯却意外战死沙场,如之奈何?”
听闻乌程侯长子孙伯符,有其遗风,弱冠便率众横行江东,战无不胜,心里颇感欣慰。只是在下与孙伯符素无交往,他如今又颇得志,在下就不去投奔了。
这几年来,张府君每每派人送来大批财货,在下无功无劳,而收此厚礼,心中实在不安,是以准备过几日亲赴临湘,当面拜谢张府君。”
刘景听褚方这话的意思,似乎对效力张羡仍有犹豫,暗道有戏,口中说道:“褚兄,可否暂缓北上?”
“明廷这是何意?”褚方没想到刘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脸讶异。
刘景不慌不忙道:“我初来酃县,对这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酃县素有‘剧县’之名。在下心怀安民之志,想要在这酃县有一番作为,只是人生地不熟,却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如果褚兄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必可澄清酃县,使百姓安居乐业。”
褚方顿时目光如炬,脸容严肃地看着刘景,道:“明廷之前虽有擒区雄之举,可酃县形势之复杂,远超明廷想象。”褚方点出了区雄,暗示酃县的问题,远比处置一个区雄更棘手。
刘景含笑道:“要治理酃县,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如果褚兄出山助我,我有十足信心,不出一年,即可令酃县大变。”
“哦?”褚方惊讶道:“明廷有此自信,当是心有计议。”
“褚兄,不如我们就以一年为期如何?你为我效力一年,我还酃县一片青天。”刘景说话间神采飞扬,有种说不出的潇洒。
褚方不由叹道:“在下今日才知,为何蔡宏超、马子谨之辈,甘为明廷驱使。”
刘景笑问道:“褚兄同意了?”
“在下生长于此,素知百姓多难,如果确如明廷之言,用一年时间,即可解百姓之苦,在下有何理由不同意?”其实直到现在,褚方也没有全信刘景的话,但他还是同意了刘景的提议。“但一年之后,明廷需放在下北上。”
“善。”刘景抚掌而笑道:“有子平相助,我无忧矣。”一年之后,长沙就将爆发南北大战,到时候他自然有把握留下褚方。
褚方谦虚地道:“在下一介武夫,所能恃者,不过自身勇力而已,对明廷治理酃县,帮助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