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潘濬帮倒忙的行为,刘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反正这次迎亲,前前后后已经花去超过一个月时间,再多等五日又何妨呢?
亲迎之日一定下来,邓攸就亲至淯水别业,和刘景见面,随行车乘数十辆,装载甚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邓氏的嫁妆。
刘景一得到消息,立刻赶到别业外迎接。
头戴高冠,身着广袖长袍的邓攸从车上下来,其身长七尺七寸,五官严峻,一部胡须长及二尺,垂于胸前,甚有威重。
邓攸目光凛然,静静打量着刘景,后者这些年身量大涨,已经追上他了,身姿挺拔,容貌俊伟,从容自信,邓攸所见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但能与刘景相比的,寥寥无几。一时间心中感慨连连,不过三年多时间,刘景变化何以如此之大?
刘景神情自然,执礼恭敬,拜道:“景拜见邓君。”
邓攸再难维持严肃之态,失笑道:“仲达还叫我邓君?”
刘景最近都快把《礼记》翻烂了,对此早有准备,回答道:“《礼记》曰:‘婚礼,婿亲迎,见于舅姑。舅姑承子以授婿。’如今景尚未行亲迎之礼,不敢提前改变称呼。”
邓攸含笑道:“既然仲达愿谨守礼法,那就随你好了。”
刘景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道:“昔邓君礼重,今对景尚满意否?”去年邓攸派郑当奔刘远之丧,奉送丧钱五金,刘景那时刚刚穿越而来,并未觉得有何不对,只当是邓氏奢豪,但经过嫂子赖慈的提醒,加上读了一些书,他才知道邓氏此举大有不妥。
五斤黄金,已经远远超过了当世丧钱的范畴,《东观汉记》记载:“阮况于和帝永平年间为南阳太守,在他死后,其故吏督邮朱晖送丧钱三金,时人讥之。”送三斤黄金都被世人所讥,更何况是五斤黄金,邓氏此举明显带有其他意图。
邓攸不由莞然,此事确实是他有一些别的想法,倒也不介意刘景的小小“冒犯”,颔首笑道:“甚是满意。”
刘景一笑而过,为邓攸介绍身边之人,赖恭已经两登邓府之门,自然不用多费口舌,主要是介绍诸葛亮、潘濬、王粲等人。
邓攸并没有因为王粲貌寝而体弱,便对他生出轻视之心,反而赞誉有加,仅凭这一点,就比其二子邓冲、邓朗强出千百倍,即便是诸葛亮、潘濬,也都没有忽视。
望着邓攸带来的数十辆牛车鱼贯而入,刘景面露不解,邓攸说道:“这些都是之前你在信中谈及之物。”
刘景闻言不由色变,立刻上前掀开一辆犊车的帷帐,果然见到车厢内堆积着一叠叠襦铠。
襦者,短衣也,铠者,铁甲也,襦铠即齐腰短甲,形制简陋,仅能护住前胸、后背,缺乏对大腿、肩膀、手臂的保护,乃是大汉军队的制式铠甲。
已故冀州名士崔寔在其著作《政论》中说道:“凡汉所以能制胡者,徒襦铠、弩之利也。”
刘景在长沙,想要获得铠甲,可谓是千难万难,但对南阳邓氏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南阳自战国以来,就以冶铁业闻名于世,两汉更是极尽繁荣,冶铁业冠于天下,新野邓氏不但有自己的铁矿,亦有自己的铁、皮匠,能够自己制作铠甲。
刘景落下车帷,扭头看向邓攸。
邓攸缓缓说道:“共计襦铠百领,戟、矛各二百枚,刀一百口。另有牛皮两百张。”
刘景欣喜莫名,这些精良的装备足以武装一个五百人曲,而且它们的价值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刘景当然不会白白收下邓攸之礼,他这次北上,携带了数船货物,尤以粮食为多,如今南阳饱经战乱,遍地都是关中、兖、豫流民,粮食乃是绝对的硬通货,比黄金还要坚挺,毕竟人可以没有黄金,却不能不吃饭。
双方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是日,翁婿言谈甚欢,皆大醉,邓攸晚间宿于别业。
次日邓攸返家,刘景则再次来到自己的十二丈巨舰上和蔡升、马周等人饮酒作乐。
自他到达新野后,处于陌生环境,十分无聊,平日不是和诸葛亮、潘濬、王粲聚饮,就是和蔡升、马周、刘祝、刘亮欢饮,地点或在邓氏别业,或在舟船之上,似乎除了喝酒外,就再无其他事可做。
几人坐于高高的尾楼中,可以遥望淯水两岸风光,可惜时值初冬,正是万物凋零之时,没有什么好景色。
不过再坐者大多都是粗人,也不在意什么风景,只要有酒就够了。
酒酣耳热之际,诸人兴致越发高昂,马周举杯吟起《侠客行》,这首诗是刘景专门为他和蔡升而作,如今在长沙可谓是尽人皆知,每次宴会,不吟个三五遍绝不善罢甘休。
船上诸人不知道,在他们吟诗之际,一艘雕刻涂纹,装饰精美的舸船正与大舰并行,舸船的甲板上立着一个披服锦绣之人,当他偶然听到《侠客行》,顿时就被吸引住了,这首诗的每一句话,都能引得他心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