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站在孙坚的壁画下,凝视良久,与其他人物高冠博带、风度翩翩的文雅形象截然相反,孙坚头裹赤帻,一身戎装,威风凛凛。
虽然仅是一幅壁画,但画师明显画技非同一般,不仅画了孙坚的英武不凡,更画出了其眼神中的坚定、威严、刚毅……
桓彝走到刘景身边,看着孙坚画像,重重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当年边章、韩遂称乱西州,乌程侯以参军事随车骑将军张温西讨贼寇,那时,国贼董卓就屡屡不听调令,桀骜难制,乌程侯提出董卓三条罪状,力劝张温以军法斩之。张温却畏惧董卓威名、军势,而不敢下令。
之后乌程侯来到长沙,总是拉着我和兄长的手说:‘董卓日后必为国家大患。’其后果然如其所言。眼见董卓废立天子,祸乱天下,乌程侯常恨张温昔日不从其言,否则国家何至于此?”
刘景听得一阵默然,张温素有功勤名誉,可他和段颎、崔烈一样,都是花钱而登上三公之位,由此声望大跌。董卓为国征战数十载,屈居于此等人之下,心怀不服,稍有怠慢是很正常的事,外界并不视为逆行。
如果张温敢擅杀董卓,不仅军心不服,更会被朝廷下狱治罪,到时候朝廷十有八九会将他处死,传首西都,以安抚将士。张温岂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退一万步讲,即便张温发疯,不顾一切杀死董卓,难道就能避免汉室倾覆了吗?
刘景暗暗摇头,汉室之败,是长年累月的结果,非一人之责,唯有推倒重建……
观看孙坚画像,不可避免想到其子孙策,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现今应该杀回江东了,只是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长沙。
刘景问桓彝道:“公长,你认识乌程侯长子孙策孙伯符吧?”
“你竟然知道孙伯符?”桓彝疑道,从刘景口中听到孙策之名,令他颇感惊讶,两人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刘景微笑道:“曾听孔明提起过,他寄居淮南之时,常闻其名,传闻孙伯符少年有志,杰出通达,十余岁就开始养名,为其父守孝期间结交四方豪杰,江、淮一带的名士、豪杰全都前去投奔他,以致深为徐州牧陶谦所忌。守孝结束后,孙伯符投入袁术麾下,带兵出征,屡建奇功,颇有其父乌程侯之风。”
桓彝恍然,说道:“孙伯符曾随乌程侯在长沙居住两年,那时他才十三岁,就已经有了很高的志向,不仅勤习弓马,更能潜心向学,乌程侯对其寄予厚望,常言其未来成就必在他之上。”
刘景颔首,有孙策这样的儿子,确实值得任何人骄傲。
刘景接下来顺着墙壁而行,堂中八百余吏,围观壁画者不在少数,不过他行经之处,诸吏大多会选择避让,刘景一一感谢。
连着越过数幅画像,刘景终于停下脚步,心道:“抗徐?这个姓氏倒是颇为少见。”其形象和孙坚一样,皆为武人。读其功绩,他是扬州丹阳郡人,字伯徐,东乡候,桓帝延熹八年为长沙太守,随中郎将度尚平定了桂阳胡兰、朱盖之乱。
桓彝在旁边说道:“仲达可知公孙举、郭窦?他们是桓帝年间反贼,于琅琊起兵,自建年号,转战青、兖、徐三州,屡败王师。东乡侯便是以别部司马身份,追随中郎将宗资、段颎平息公孙举、郭窦之乱而封侯。”
刘景点点头,段颎可谓是东汉后期首屈一指的名将,以讨伐羌人的功绩而被世人熟知,没想到他还在关东打过流寇。
刘景继续前行,走马观花一般掠过数人,直至看到一幅年代久远,颇为模糊的画像。
画像人脸已经难以看清,依稀能辩认出这是一位儒雅之士。
郅恽,刘景对这个名字颇为熟悉,他是《东观汉记》有传的人物,刘景最近又重新看了一遍《东观汉记》,印象颇深。
郅恽,字君章,东汉初年间人,为人刚直不阿,无论做人亦或做官,都令人佩服。王莽篡位之时,他上书讥之,险些为自己惹来杀身大祸。之后光武复兴汉室,他为太子刘彊之师,劝谏刘彊让位自保,以人臣身份,处于帝后父子之间,维护调停,用心良苦,力保郭后母子以善终。
桓彝道:“郅公之子郅寿,刚直不下郅公,当廷直斥权倾天下的大将军窦宪,惹得窦宪大怒,反诬陷其私买公田,郅寿被判流徒交州,被迫自杀身死。”
窦宪大破匈奴,勒石燕然,功绩堪比霍去病的封狼居胥。另一方面,他自恃有功,跋扈恣肆,勾结朋党,欲谋叛逆,最终落得被逼自杀的下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名气远不如霍去病。
刘景对桓彝道:“我读《东观汉记》,看到郅公为长沙太守时,郡中有一个孝子古初,父亲死后未葬,邻人家意外失火,延烧其父棺柩,古初不顾危险以身扞之,火为之灭。”
桓彝根本不信,摇头道:“身上衣服皆是易燃之物,岂有不燃自灭的道理?必是世人赞其扑火孝行,故意夸大其词。”
刘景点头道:“想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