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羡沉着脸上楼,跟在后面的刘景见桓阶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缓缓摇了摇头,桓阶立知情况不妙。
他上次来市楼,黄秋就满身酒气,不过神智倒是清醒,桓阶也就没有和他一般见识。然而像他这样嗜酒如命,不治行检的人,就算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终究会有露馅的一天,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砰”地一声,张羡用力推开掾室大门,便看到黄秋醉卧于榻上,呼呼大睡,鼻息如雷,书案摆放着酒具,满室皆飘着酒香。
“黄秋!”张羡双目圆瞪,大怒喝道。
“呼噜……呼噜……”
鼾声丝毫不见减弱,仍然在众人耳边不住回响,显然黄秋饮酒过度,以致沉睡不醒。
张羡气急而笑,即使他向来待下宽和,见到此景亦不由大为恼火,转头对谢良道:“谢史,速去取来一盆水,将他浇醒。”
谢良不敢有违,苦笑应命。不一会端着水盆回来,张羡叫他将水泼在黄秋身上,谢良面露难色,迟迟不敢行动,张羡怒而夺过水盆,对着黄秋兜头扬下。
骤然遭袭,黄秋从梦中惊醒,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待看清眼前之人,心上也仿佛被泼了一盆水,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府君……”黄秋“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将脸深深埋入席间。
张羡愤怒道:“之前你在仓曹就屡出纰漏,《礼》曰:‘知耻近乎勇。’仆怜你是大族子弟,又熟读诗书,当有几分廉耻之心,便没有施以严惩,而是又给了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下吏有负府君期望,罪该万死、罪该万死……”黄秋磕头如捣蒜,他已经意识到,这次不仅职位难保,甚至或有刑法之忧。
张羡又道:“刘仲达,奇才也,上任不过数月,就令市井无纷扰之音,无桴鼓之鸣,百姓大悦,凡事何须你操心?你只需端坐掾室,画诺坐啸即可。”
画诺坐啸之语,出自于百姓间歌谣:“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晋但坐啸。”意指将政务交予手下,自己无为而治。
张羡不理黄秋百般告罪,斥道:“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反而故态复萌,在市楼公然饮酒醉卧,世间怎有你这样的无耻之徒?!若是再让你继续留在监市掾的位置,市楼诸吏心必怨之。——贼曹何在?”
成绩出列抱拳道:“下吏在。”
“将他叉出去!”
“诺。”
成绩指派两名贼曹吏,将黄秋架出掾室。
此时黄秋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张羡到底是仁慈之主,虽然免了他的职,却没有治他的罪。
刘景由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一语不发,而谢良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挤出了几滴眼泪。
桓阶忍不住叹道:“《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放任自己的欲望而不坚守自己的德行,早晚会受到这样的羞辱。”
张羡叫人将掾室收拾干净,重新换上一张蒲席,然后只留下桓阶、刘景二人,其他人,包括成绩在内皆被拒之于门外。
三人坐定,张羡对刘景道:“仲达,想必在黄秋这种人手下任事,一定心怀不服吧?”
人都走了,刘景岂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事?说道:“黄君私德固然有亏,但对下吏一向信任有加,如非黄君在背后鼎力相助,政策也不会推行得如此顺利。”
张羡冷哼一声道:“他唯一做对的地方就是任用仲达治理市井,否则仆岂能轻饶他?算了,不谈他了,仲达,日后便由你接替其位,担任监市掾一职。”
“诺。”刘景拜道:“下吏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府君之望。”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位百石吏了,月俸长到钱八百,米四斛八斗。
也就是长沙地处偏僻,时局稳定,才能如数发放俸禄,像是中原、关中一带,官吏连饭都吃不上了,根本不敢奢望俸禄。
今日天气颇为闷热,张羡从衣袖中取出一把折扇,熟练的展开,对着自己连扇之。
刘景仔细一看,这赫然是他送给族兄刘蟠的那把折扇。
张羡笑道:“这把折扇是出自于仲达之手吧?为了它,仆三番五次开口,才从元龙手里讨到。”略微停顿了一下,复道:“仲达才华惊人,前有《劝农》,后有《猗兰操》,南北衣冠之士,无不叹服仲达之才。”
刘景摇头道:“诗赋小道,但愉人耳,无足道哉。”
“仲达诗才惊人,治才亦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桓阶出言赞道:“孔子曰:‘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仲达入市楼为吏尚不满三个月,已经令市井大治,百姓作歌谣以美之,治理之才,天下罕有,不得不叫人心悦诚服。”
刘景不禁失笑道:“纲纪过誉了,区区市井之地,方圆不过数百步,数月而治并非难事。”
张羡插话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仲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