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年,江天心不离皇帝左右,皇帝也早已将他视为心腹,无论朝中大事小情,皆要寻求他的意见。皇帝亲近江天心,甚至胜于身边最大的宦官鱼暮恩,为此,鱼暮恩对江天心颇有微词,私下里曾多次同其他宦官抱怨。
鱼暮恩在皇帝面前日益失宠,因此更是对江天心恨之入骨,总想借机除掉江天心,重获皇帝信任,奈何皇帝根本不听信其他奸邪小人诋毁诽谤江天心的奏折。有一次,皇帝甚至将朝中所有弹劾江天心的奏折叫一个侍卫搬到江天心的面前,然后当着江天心的面儿一把火全部烧掉,并下旨,此后但凡再有弹劾江天心的奏折,不必呈来,直接扔掉即可,若再有诽谤江天心的官员,直接革职查办。
这是皇帝给予江天心的无边信任,同时也是对于江天心功绩的无声表彰。
但是皇帝越是信任看重谁,身为天朝第一大宦官的鱼暮恩便越是看谁不顺眼,眼见着江天心在皇帝面前日益受宠,鱼暮恩自然是没少在皇帝耳边吹风,种种诬告弹劾。可是皇帝向来是充耳不闻,再或者便是微笑着说一声“爱卿多虑了”,鱼暮恩由是更加忌恨江天心,简直视他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正所谓急则生变,鱼暮恩想要赶快收拾掉江天心,便一日数次在皇帝面前说坏话,尤其是江天心犯了什么小错,鱼暮恩便更要以此大做文章,大加批判,久而久之,皇帝也因此厌烦,有一次,甚至还为此要罢免鱼暮恩……
事情是这样的,江天心因记录皇帝言行之时,漏记了一个字,其实对于皇帝的意思倒是并没有什么曲解影响,只是鱼暮恩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他又在皇帝面前开始了他一贯的诋毁策略。
鱼暮恩滔滔不绝,从小弊说到大害,最后甚至说到了江天心这是对皇帝不尊敬,说到了此乃是欺君之罪。皇帝因向来感念鱼暮恩年事已高,且是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老奴,对他一贯是比较看重,说实话,这些年来朝堂弹劾鱼暮恩专权弄朝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皇帝总是将这些奏折压下,不做理会,可是鱼暮恩恃宠而骄,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自己最亲近的大臣,正所谓龙有逆鳞,触之不得,天威难测,皇帝这次发怒了……
皇帝一改往日嬉笑应之的语气,先是打断了鱼暮恩的话,而后一脸严肃地说道:“爱卿今年高寿几许了?”
鱼暮恩本来正说到兴头,见皇帝突然打断他的话,转而问自己的年龄,鱼暮恩也未多想,据实相答道:“老臣今年六十有三矣……”说罢,许是想到自己十三岁便入宫净身为宦官,至今已整整五十年矣,又一想到自己真是看着皇帝长大的,皇帝小的时候,还曾数次骑在他的脖子,唤作“骑大马”,那时皇帝最爱骑他,因为他没有胡子,皇帝摸着他的下巴不扎手。鱼暮恩想到这里,不觉自豪涌心头,又补一句:“唉,一晃五十载光阴逝去了,老臣也已是皱纹堆垒,形容枯槁,再也不能给陛下当大马骑了,这可正应了那句话,岁月不饶人啊,老了,老了……”
皇帝点点头,语气平淡道:“确实,爱卿真是老了啊,已经六十三岁了,依照我朝律例,年满六十岁倘若还在世,即便是生人也要被活埋了,照这么说,爱卿现在已经是被活埋了三年了……”
鱼暮恩闻言猛然抬头,正对皇帝那张挂着浅浅笑意的脸,鱼暮恩只觉一股寒意从自己的脚后跟升起,一直窜到自己的后脑勺,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接着慌忙跪倒在地,以头抢地道:“老臣惶恐……老臣能多活这三载光阴……全赖陛下对老臣宽宏大度……让老臣得以留全残躯侍……侍奉陛下……而没有到地下去侍奉先主……老臣对陛下感激涕零……虽万死难以……”
鱼暮恩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帝便大笑着离席来到鱼暮恩身边,伸手将他扶起,笑道:“爱卿这是作何?朕只是与爱卿开个玩笑而已,爱卿何必紧张,哈哈哈哈……”
鱼暮恩在皇帝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地爬起,汗水已将身衣衫打湿,站在那里时仍旧战栗不已。
皇帝轻轻地拍了拍鱼暮恩的后背,轻声说道:“朕感念爱卿为我大天朝所做的贡献,这样吧,明日我命人在西湖岸边为爱卿购置一块田地,爱卿可以去那里颐养天年了,就不必继续跟着朕操劳了,如此这般,也算是对先帝有一个交代……”
皇帝此言,更是惊得鱼暮恩大气不敢喘,只觉双腿一软,又扑倒在地,痛哭流涕道:“陛下啊!老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臣愿意跟着陛下,为陛下排忧解难,只求陛下莫要嫌弃老臣年老体衰,老臣这一把老骨头永远都是陛下的,只求陛下莫要抛弃老臣啊,就让老臣再继续服侍陛下吧,老臣即便是死也甘愿啊……”
皇帝见鱼暮恩跪在自己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着,不禁隐动恻隐之心,往事种种浮现心头,说实话,若真是让鱼暮恩就此告老还乡,他也着实有些不忍,心想着,只要鱼暮恩能够吸取教训,以后少在自己面前诋毁江天心便也罢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让他长长记性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