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
一阵风过,吹散乌云,露出明月、繁星……
还有……
遍地的残尸……
之所以说是残尸,是因为根本已找不到一块齐全的尸体,所有的尸体混在一起,张三的头,李四的手,王五的脚,中间又夹杂堆列着不知名人的半副身躯,那般场景,便是久经沙场,自诩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战士,也会侧目颔首,不忍相见。
可后土的目光在那些尸块扫过一圈之后,眼神却变得狂热,甚至悦动着难以掩藏的兴奋难抑的光。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艺术品,都是他的杰作,一个人在面对着自己的佳作时,那种兴奋,是最难掩饰的。
“若是将这些不知名的尸体,缝制在一起,比如,将张三的头,缝在李四的脖子,再将王五的身子,与赵六的腿接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要将这拼凑而来的部位,接续在一起,这样,就又造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全新的人,一个在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人,那该是一份何等的杰作?最后,再让这个人,去与自己的父母,老婆,孩子相认,看一看,他生前最最亲近的人,究竟能不能认出,哪一块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父亲……”
想到这里,后土的眼中,便又涌现出狂热难耐的光,他的四肢,甚至都因兴奋而忍不住震颤起来,他已有些握不住他的琴,手指痉挛,曲子自然也弹得跑了调,可这些都无所谓,现在,他是那样的兴奋,简直比他人生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兴奋。
他的血液,已又热起来,几近沸腾。
他简直要烧死在自己的疯狂之中。
幸而,他尚存一分理智,正是凭着这分理智,他才可以静静欣赏,万尸争艳,千鬼孤鸣。
苗皇天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哪里来的邪魔歪祟,还不速速受死!”
一掌下去,便生劈了一具“死尸”。
鲜血飞溅,那死尸一颗尚好的头颅,便飞出丈远,在地滚几滚,一双眼,狠厉地盯着苗皇天,眼皮不时眨动着。
至于那具无头死尸,便如无头苍蝇般,挥舞手臂,向人群冲去。
但凡被他手臂打中之人,轻则骨断筋折,重则吐血毙命。
苗皇天一掌穿过死尸身躯,将其一劈为二,也顾不得白袍沾染血污,恨声道:“苗疆控尸,名不虚传,当真是诡异得很…”
后土站在棺,居高临下,睥睨纵横,微风拂过,扬起他青丝白衫,他负手而立,耳边是惨叫,眼中,却只有苍穹晚星……
一百年前,苗疆控尸一脉四大家族,万尸齐出,横扫武林,天下撼动,那番景象,是何等壮观。
“今生,我定要再现,地狱人间…”
后土眼望平川,双目熠熠,轻声说道。
月沉星隐,当东方渐现第一缕曙光,后土已喝了八坛酒,弹了三十六支曲子,唱了三十六首歌,喝一坛酒,弹一支曲子,唱一首歌,痛哭一场。
哭罢,便接着喝酒,接着抚琴,接着唱歌,接着痛哭,周而复始。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已有些费力,眼皮肿胀酸涩,眼角泪痕尚新。
这一夜,他过得并不好。
这一夜,每一个人过得都不好……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岁月可以倒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前夜,他们宁愿此生不入轮回,不生为人,只为待人宰割的牲畜,也不愿再次亲眼目睹这地狱一般的景象。
两万苗兵,所剩无几,梅山血流成河,自山顶奔泻,汇入山脚清溪,那一日,梅山脚下的百姓,便用那红如朱砂的溪水,淘米,洗菜,浆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