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同光二年。
立秋。
宋州。
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
这里是中原通衢重地,现为李存勖的大唐重镇,但在过去,宋州也极富盛名,一直是神州大地的一座名城,古来兵家必争之地,而之所以称其为名城,原因有三。
其一,宋州历史悠久,囊括了历代盛世的精华,人、财、物都在这里美妙的结合在一起,谁也不愿打破这里的平衡,更没有所谓的聪明人妄图一手遮天,重塑规则;其二,这座城市地处来往各国商贾的必经之所,也正因如此,这座城市汇聚了最令人大开眼界的奇珍异宝,乃是天下间最精明的商人所钟爱的城市。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处有一座山,名作“半衣山”。
那里有一个门派名作半衣山庄,有一个人名作余青州。
宋州的百姓可能不知道剑皇沐春风,但妇孺皆知余青州的“问剑”。
他们更知道一个半月之后,余青州将会在这里举办一场中秋之战。
近来余青州很少在宋州露面,他甚至都很少离开半衣山庄,可是宋州城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太当回事儿,甚至对落尘霜“天下第一刀”的称呼不以为然,这些江湖人都喜欢给自己添加些吓人的名头,但只要来了宋州,不论你的名号再响再不可一世,都会成为余青州的剑下亡魂。
从有半衣山庄开始就如此。
白枫酒馆。
正午时分。
大堂早已是人满为患,本可坐下六十桌的酒馆,在此刻却显得异常拥挤,众人包围着酒馆正中央的一座尺见方的红台子,台子上放着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把白羽扇,一尺惊堂木。
那是宋州说书名家张老爷子的台面儿。
此刻众人交头接耳,显得异常兴奋,不为别的,就为今天能够听到张老爷子的新节目而欣喜若狂。
张老爷子有三怪,怪模样,怪习惯,怪脾气。
鹤发童颜,长须白眉,右边脸颊上长有三颗痦子,皆有栗子大小,上有黑毛却非白毛,在其四方正脸上极为突兀,是谓怪模样。
从不讲说过的故事,从不讲别人写的故事,更不解释这故事是真还是假,不论听书观众多少,上台就说,说完即去,台上必配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若无则扭头离台,是谓怪习惯。
只说江湖事,不说儿女情,若无新段便久疏戏台,任谁也劝不得,是谓怪脾气。
今日恰逢张老爷子阔别两月再度登台之日,台下早已是宾客满座,新段未出、老身未现,便已被看客们议论纷纷,种种臆测似比张老爷子的新故事还要精彩,惹得众人心潮澎湃。
在这人头攒动之际,靠近边角的一处单桌上坐着两位有些格格不入的江湖客,一位白衣胜雪,手边放置一把精致折扇,另一位正手持一杯清酒,大块朵颐桌上佳肴,似乎不在意周围聒噪的看客们,免费的酒菜远比听一个糟老头子说书更有劲。
二人正是薛宇和莫无忧。
请他们享用这桌菜的人,他们却并不认识。
二人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每一天他们都会收到一张纸条,纸条上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接下来去哪家客栈,去哪家酒馆,从不要他们花一文钱。
薛宇曾经和莫无忧暗中等待这张纸条的主人,可是这人就好像未卜先知一般,每每薛宇和莫无忧设陷欲要请君入瓮,这纸条都由他人送来,要么是街边的乞丐,要么是店里的小厮,要么是素不相识的路人,总之每天纸条都会如约而至,或早或晚,倘若置之不理,这纸条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他们的床边,全然毫无察觉,起初莫无忧对于这神秘人的来历颇感好奇,如今则十分坦然,不用花银子就能有好酒好菜的日子,他愿意陪这个傻财主玩上个把月也无妨。
“老虾米,你吃啊,咋就喝酒啊。”
莫无忧咀嚼着嘴里的肉片津津有味,薛宇则举着酒杯良久未饮,兴趣缺缺,满桌佳肴尽让莫无忧独享,这在莫无忧看来是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白枫酒馆在宋州颇有名气,大厨的手艺远近驰名,若不是那神秘财主为他二人早已备好酒水,想要这白枫酒馆逍遥一番恐怕要恭候良久,特别还恰逢张老爷子的复出。
“我在等人。”
薛宇望着手里的酒杯,定在窗外的目光又游离至大堂之内,等待着一张面孔的出现。
莫无忧一听薛宇在等人,顿时来了兴致,这一路上未曾听薛宇说过他和谁人有约。
“等人?男人?”莫无忧问道。
薛宇摇了摇头。
“女人?”莫无忧又问道。
这世上本就两种人,无非男人或是女人。
可是莫无却失算了。
“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薛宇回道。
“怎么可能,你别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