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人有过一句诗。”
“那人?”
“你先听我念完……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首先,这句不是你说的那人写的,然后?”
顾濯望向王祭。
王祭笑着说道:“若你是仙,我又何妨让你抚顶,换上一个长生?”
顾濯无言以对。
片刻沉默后,他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哪有什么谪仙连十年都活不过去的?
于事无补,何必多言?
就在这个时候,喻阳终于从湖水里冒了出来,带着根本无法收敛的欣喜之色。
他盯着顾濯的眼睛,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声音激动到不能自已:“我……我,我……”
不断重复的同一个字里是感激也是赞美,是尊敬更是崇拜,是癫狂亦是疯魔。
哪怕顾濯在这时开口让他去死,他也会为之心甘情愿,毫不犹豫地去死。
“这只是一笔生意。”
顾濯的声音如常淡漠:“仅此而已。”
话至此处,他向旁边伸出左手。
王祭递出且慢。
顾濯握住。
拔剑。
一道剑意瞬间笼罩整座山谷,不留任何半点缝隙,概莫能外。
下一刻,有阵法为剑意所雕刻而成,深入山谷石壁之中,与之共生死。
阵破之时,即是山谷毁。
整个过程长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啪。
剑入鞘中。
顾濯放下手,眼神里流露出掩之不住的疲惫。
以他现在的境界做这等事,终究太过勉强了些,负担过分沉重。
“你也该要走了。”
他对王祭说道:“如果你再不走,整个北地真的要乱起来了,事情很难收场。”
王祭无所谓说道:“反正难不到我的身上来。”
顾濯神情认真说道:“但我不想和你有太多的关系。”
王祭心想你这辈子真是破事一大堆,很是嫌弃地答应了,说道:“再见。”
顾濯说道:“过几天见。”
话止于此。
王祭把且慢抛起。
顾濯接住。
当他再看之时,那个甚至潇洒恣意的青年郎已然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抬起头,只见天空那道清晰可见的笔直痕迹,正在沿着来时的路缓缓消散。
……
……
易水,江心岛。
当坐在轮椅上的老者道出且慢二字,笼罩两岸百余年间的浓雾骤然消散的那一刻,人间倏然安静。
继而大乱。
在极短时间内,易水太上长老出剑的消息被各方势力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各个有必要知道这个消息的大人物当中。
就连当地更为忠诚于王大将军的巡天司同样不敢怠慢片刻,直接动用代价极为昂贵的传讯阵法,让神都方面第一时间得知此事。
无数人抬起头,任凭自己的脖子发酸发疼,视线仍旧死死盯住剑意留在碧空之上的那道痕迹。
更多的人则是以最快的速度追随其前行,希望亲眼目睹这位人间剑道第一出手,以及探寻其到底为何而动,哪怕前往的地方是荒原深处。
……
……
将军府中。
王大将军站在书房窗前,同样注视着那道剑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知到自己那位长辈自荒原深处的归来后,收回视线,喃喃说道:“羽化……”
……
……
整个北地都在因此而动,不复平静。
易水那座江心岛外更莫能例外。
数百上千叶轻舟伫立江面上,极尽恭敬之姿。
天上剑痕渐淡,渐无。
雾再起。
掩去岛上的亭台楼阁与风光。
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随之而响起。
“都给我散了。”
于是。
无人敢问哪怕一句,偌大的阵仗瞬间溃散。
浓雾深处。
王祭微微低头,敲打着轮椅上的扶手,默然计算着。
很快,他得出了一个准确的结论。
接下来离开荒原的这段路,顾濯将会很不好走。
……
……
当湛蓝青天之上那道剑痕尚未消散时,整座荒原都在沉寂。
荒人惶恐跪拜,邪魔外道低头颤抖,行商的人们怔怔出着神。
直至剑意消散于无形,人们才是战栗着醒过神来,心怀无限敬畏地抬头仰望。
然后。
一个强烈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