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气氛依旧安宁。
夜风入窗,让那一盏孤灯摇晃。
于是司主为灯火所照亮的面容忽明忽暗,但他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就像停留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温和,得体,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祥意味。
他看着顾濯,语气是如出一辙的真挚。
“我想你在来这里之前,便已想过这个决定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对吗?”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坐在您面前。”
顾濯的眼神很坚定,很明亮,就像是那初升的朝阳。
司主很认真地看着顾濯,从中看不出半点的虚假,与先前一般无二,但他的道心却再次因此而不舒服。
不解之处也在于此。
这世上不该有晚辈让他道心生出这般异样,因为他的境界真的很高,举世难觅。
“长公主殿下是怎么想的?”司主忽然问道。
顾濯说道:“她同意了。”
司主笑了起来,说道:“那我也同意。”
顾濯说道:“麻烦前辈了。”
“小事一桩罢了。”
司主想着如今神都的局势,不禁有些感慨,说道:“外人都知道我曾试图杀你却无功而返,落到一个被迫请辞的境地当中,现在我再为你说话也只会被认为是迫不得已,朝堂上下,世间内外,有资格让我情非得已的人不就那么几位吗?他们必然能够意识到这一点,那就没有不退的道理。”
顾濯微笑说道:“而且我要的只是青霄月那一部分。”
司主落在扶手上的食指轻轻叩打,声音听上去颇有几分像是敲打算盘,说道:“那这事定然能成了。”
“如此进退有度……你看起来真不像是什么年轻人啊。”
他看着顾濯称赞说道:“哪怕是当年的我也不见得有你这般冷静。”
顾濯摇了摇头,简单谦虚了一句,只道是前辈您愿成全。
听着这话,司主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巡天司的事情该聊的都已聊过,或许还有旁枝末节剩下,但已不重要。
谈话却未结束。
那就像是算珠撞击的声音忽而消失。
书房的门明明没有关上,两人之间却倏然安静,落针可闻。
顾濯神色不变,道心也静,说道:“前辈您请讲。”
司主的笑意随之而敛去,面容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怅然若失之意。
他明明在看着顾濯,眼神里却都是过往年华的追忆,与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几分唏嘘与感慨:“盈虚死前……是怎样的?”
顾濯没有说话。
司主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说道:“是他特意叮嘱过你吗?”
顾濯还是沉默。
司主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叹息说道:“的确是我太心急了些。”
听到这句话,顾濯诚恳说道:“其实您想多了。”
司主说道:“我是在何处想多?”
顾濯看着他,平静而认真,说道:“无论再过多久,你心急与否,我都会沉默到底。”
话音落下,书房里的气氛似乎不再宁静,多了一丝压抑。
前一刻还在感谢前辈,后一刻就连那个您都丢了,把先前的恭敬尽数抛诸身后。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行径。
顾濯却全无自觉,仿佛自己是在做一件秉持正义的事情,无惧一切流言蜚语,持身极正。
司主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
顾濯微微一笑,说道:“我认为接下来的漫长时光中,我将会在监察巡天司的过程里发现无数秘密,而我有必要从这一刻开始坚守秘密。”
司主沉默了。
这句话颇有妙处,妙在有道理,而那道理恰好是他躲不过去的。
他作为前巡天司司主,必然清楚保密这两个字的重要性,而他同时也是顾濯的前辈,那便不该强迫自己的晚辈去坏规矩,因为这是强人所难。
想着这些,司主很认真地鼓起了掌。
掌声回荡在书房里。
顾濯收起笑意,道了一声谢,问道:“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司主看着他摇了摇头,自嘲说道:“我想知道的恐怕都是不合规矩的。”
顾濯带着憾意说道:“那也太可惜了。”
“世事向来如此,总有求不得。”
司主淡然说道:“但留下这念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濯请教道:“此言何解?”
司主似笑非笑说道:“有个挂念,或许就不会那么快老去了。”
“有道理。”
顾濯点了点头,仿佛察觉不出话里的别样意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