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很多烦心的事情,有了放之不下的执念。”
也许是伤势的缘故,老人的嗓音此时听着已经有些沙哑。
然而当这沙哑声音把往事娓娓道来,与那昏黄微晃的灯光互相映衬后,便多出了一股太阳落山时所独有的怀旧怅然感觉。
几分温馨,更多遗憾。
顾濯安静片刻后,轻声说道:“有一个美好的童年确实不错。”
老人不再远望天外,让帘布落下,昏暗灯火溢满车厢。
他说道:“人们总爱说童年时的阴影需要用一生来弥补,我却反其道而行,耗尽一生的时间去追寻童年时候有过的那些美好,以及一个的疑问。”
顾濯问道:“那四个字吗?”
老人看着他,心情变得紧张了起来,点头说道:“是的。”
顾濯平静说道:“我觉得那是很简单的字面意思。”
听着这话,老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明亮的浑浊眼神中没有任何茫然生出,有的反而是果真如此的轻松和猜中答案后的愉快。
“为什么不说照顾好自己?”他似是好奇问道:“这传达出来的意思不是更准确一点吗?”
顾濯看着他说道:“五个字比四个字要多一个字。”
老人无言以对,心想这话很有道理,但不就是一句废话吗?
顾濯说道:“我还是不懂。”
这句话是真心话。
他说道:“七年时间里仅有过一面之缘,不曾为你遮风挡雨片刻,再让你度过了一个美好与孤独并存的童年,以及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如何足以让你将往后余生尽数付诸其中?”
“对我这已经足够了……”
老人顿了顿,笑着说道:“我想,您肯定不满意这个答案,因为我的理由确实也不是这个。”
顾濯看着他已渐渐浑浊的眼睛,说道:“请讲。”
老人认真说道:“真正的原因在那枚玉佩上。”
顾濯沉默不语。
“那枚玉佩里藏着的是元始道典,这门天道宗的最高传承。”
老人的语气变得很复杂:“当我离开玄都,从玉佩里头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为此辗转难眠了整整半年时间,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濯心想这好像是有些莫名其妙。
盈虚道人继续说道:“如果道主要收我为徒,以他当时的身份地位,何须如此委婉行事?只要他决定了,那整个道门没有人会反对他,更不会有人敢阻拦他。”
然后老人笑了起来,补了一句:“这是我现在的想法。”
顾濯问道:“当时的你是怎么想的?”
老人叹息说道:“我以为道主因为我的事情,肩上承受着整个道门带来的沉重压力,最终被迫出此下策,是不得不这样做。”
顾濯客观评价描述道:“你想太多了。”
“是的,我想多了。”
盈虚道人自嘲一笑,说道:“可惜的是,直到我踏入羽化后才明白这个道理,旁人的意见,传承的压力,这些对道主而言都是无所谓的小事,可惜这明悟是在多年以后。”
老人继续说道:“那时候的我只知道自从我离开以后,他再也没有过一位道童,更不要说是徒弟,这个事实很难不让我产生错觉,继而为此而深受感动。”
顾濯心想这的确是一个合乎情理的心路历程,说道:“所以你因此而深受激励,拼尽全力想要证明自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是吗?”
“没错。”
老人说道:“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做成这件事,他就死了,那我只能想办法让他活过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的脸上莫名露出一个微笑,几分得意与愉快。
顾濯什么都没有说。
对话停在这里。
马车也恰好停下。
两人离开车厢,车夫早已恭候在旁,取出一把大黑伞。
晨光已至,秋雨未歇。
雨水打湿了石阶上的枯黄树叶,让空气里弥漫起渗人寒意,渐成薄雾。
天色半明不暗,灰的很压抑。
老人取来一件大氅披上,与顾濯拾阶而上。
顾濯偏过头望去,视线穿越繁密枝叶,隐约可见岸边那座小镇与云梦古泽。
这里已经不再是大秦的境内,而是南齐。
在山道的尽头坐落着一座古殿,殿前有钟却无人撞,任由秋雨打湿。
“我记得您有话想要和我谈。”
老人紧了紧大氅,低声说道:“请讲吧。”
顾濯摇头说道:“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老人想了想,说道:“那接下来就还是由我来说吧。”
顾濯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真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