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观内一片荒芜。
杂草丛生,碎石凌乱,梁柱结网。
禁制可以隔绝世人的窥探,却拦不下岁月的脚步,此情此景理所当然。
道观的规模不大,建于百余年前道门鼎盛之时,香火有过一段旺盛的时间,后来因为白皇帝重拾大秦破碎山河而遭到废弃。
这便是不知名道观的全部历史。
顾濯望向道观深处。
不知为何,在这荒芜破败之地竟有一株枫树生的极好,蛮横击破残梁与砖瓦向上跃出,凌驾于整座道观之上,那树枝上的枫叶更是殷红如血。
水雾弥漫未散,红枫随风微颤,彷如火焰在水中翩然起舞,很是好看。
禁制不曾拦下顾濯的脚步,他静看片刻那枫树,眼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继续往前行走。
大概道观门前的禁制就是最后的手段,故而这一路上十分顺利,连土地都是坚硬厚实的,而非常年被湖水浸泡后应该形成的淤泥。
推开那扇破门,忽有光线映入眼中。
数十近百支蜡烛正在燃烧,散落在室内的各个地方,烛火散发的光却谈不上明亮,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就像是道观外那道即将被解开的禁制。
灯火无声,此间一片死寂。
那株殷红如血的枫树下,有着一具尚未腐烂成白骨的尸体,面容犹自可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濯眼帘微垂,不再去看那具尸体,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
……
也许是那些强者们心中也在承受着极大压力,必须要以某种手段倾泻这种负面情绪的缘故,那场骂战直至此时仍未结束,主动开口挑衅所有人的冼以恕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就在冼以恕被骂得越来越还不了口,正在竭尽全力地控制住愤怒的时候……
那道禁制消失了。
瀑布仍在,水雾却散。
万顷湖水得以真正落下,于是那千丈天坑不再干燥枯实,有了湿润之意。
所有人都意识到,当湖水把这口天坑填满的时候,事情将会出现某种奇特的变化,而那变化绝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因为那很可能让他们与晨昏钟失之交臂。
就在这一刻,这十几位隐藏身份的强者气息爆发而起,悍然动手。
尽管为了掩藏来历,此刻众人动用的手段相对寻常,但境界却不会因此而衰减。
没有任何的意外,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把目光放到了冼以恕的身上,道法手段亦然。
这无声的默契极为恐怖。
有道法牵动湖水上涌成千束锁链,雷电随之而轰然落下,封死冼以恕上天土地之地后,再有某位强者颂魔音以贯耳,乱其心湖神魂……如此诸般手段尽出。
哪怕冼以恕对此早有准备,事先就已料到自己会被群起而攻之,此刻依旧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就在他一声怒喝,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以最快速度逃出生前的前一个呼吸……有无暇刀光飘然映入眼中。
刀光落下。
湖水散落如雨,雷电就此枯竭,魔音戛然而止……诸法皆烟消云散。
出手围攻的诸强者神情微变,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往那座天坑去。
裴今歌虽强,但不可能一己之力敌他们全部人,然而没有谁愿意与这位巡天司司主正面对抗,今夜要做的也不是这件事。
冼以恕看着这一幕画面,眉头紧锁。
裴今歌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去做你该做的事。”
她说道:“此地有我。”
冼以恕点了点头,就此转身离开。
想来他再次归来之时,大秦的战旗将会迎风飘扬。
裴今歌却没有动。
不久之前,青霄月尝试逼迫天命教主出手,最终得了一个重伤的结果。
她因此被迫照看这位同僚的性命,无暇理会之后发生的事情,幸好这时赶上出手救下冼以恕,否则今夜的损失未免太过惨重。
轰!
有闪电自阴云劈落,照亮人间一瞬。
直到这时,裴今歌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才被映出。
原来她已负伤。
但这不是她停留在原地,无视那些所谓强者冲向那座破道观的原因,而是她必须要把自己的目光放在那位老人的身上。
以及她身后那个人。
“你为什么不走?”
不知何时,余笙来到了裴今歌的身后。
她听到这个问题,平静说道:“自然有我的理由。”
裴今歌没有再说什么。
天地间有狂风纵横。
阴云翻滚。
暴雨如注。
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