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势已去,郑大山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是被你于谦逼的,哪怕是到陛下面前,我依旧会这么说。”
于谦闻言也不再劝,摊开文册冷声道:“正统七年,你手下千户彭峰奉命率五百士卒出外筑城,他侵吞军饷,数月不发行粮,致使过半士卒活活饿死。
事后,你却只是将其降职为百户,一年过后,官复原职,正统十年彭峰病死任上,可有此事?”
郑大山面色微变,没想到于谦竟然能查到这么久远的事情。
但许久过去,昔年知情之人,不是被调往他处,便是已经从世界上消失。
想到这,郑大山的底气便足了些,旋即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于巡抚不必再给我罗织罪名,没做过的事,本官是不会认的。”
于谦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缓缓翻过一页,继续朗声道:“正统十三年,福建生变。
尔等以平叛为名,带兵杀良一百三十七口,冒领军功。
郑大山,这件事你有什么可说的?”
“一派胡言。”郑大山自以为摸透了于谦的心思,反唇相讥道:“我儿郎奋勇杀敌,到你嘴里便成了杀良冒功。
于谦,你还敢说你不是滥权?”
于谦又翻过一页,突然动作一顿,看了良久才缓缓道:“正统十年,尔等百般苦军,有人不堪重负,想进京告御状。
尔等半路将人拦下,活活打死。
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郑大三眼角抽搐了下,冷声道:“我从未做过这等事。”
于谦见状索性不再问,继续道:“苏州卫宗聚与属下之妻通奸,下属知情后,他设计害其性命。
千户王成奸污下属妻子,事后威胁恐吓,最终以银二两了结此事。
百户陈设以搜捕贼人为由,将良家女子拿回奸宿。”
于谦的声音越说越小,但任谁都能听出他已愤怒到了极点。
一本文册念完,于谦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只是随意翻看了下另一本,接着气笑道:“好啊。
好一个龙虎卫。
在你们这,强抢民女,巧取豪夺,都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他走到郑大山面前,忽然挥动文册,重重扇在了郑大山脸上,目眦欲裂道。
“你告诉我,这南直隶还是大明的南直隶么?
这里实行的,还是大明的律法么?!”
王竑也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察觉到不对。
郑大山面色虽白,却隐约透着股如释重负的解脱。
只是一瞬,王竑心中便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快步上前揪住郑大山的衣领,怒道。
“说,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们!”
郑大山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轻声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没做过。
我是被逼的。
我是被逼的!”
郑大山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吼,对围观的众军户怒吼道:“昏君无道,宠幸奸佞!
可怜我郑大山辛苦半生,竟沦落到这种下场!
诸位,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说罢,他突然站起身,一把将王竑推翻在地,像一头蛮牛般冲向了于谦。
“等等......”
于谦刚想阻止,就听见一声弓弦爆响。
噗嗤一声,一根箭矢穿透了郑大山的脑袋。
他身子一僵,最后朝于谦诡异的笑了笑,才软软倒在地上。
沈荣放下长弓,走到于谦面前,关切道:“于巡抚可有受伤?”
于谦摇摇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向周围神色各异的军士,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郑大山这一死,让他颇为被动。
按照他的计划,应该是当着所有军户的面,宣读郑大山的罪状,接着将此人带到南直隶中,公诸天下,明正典刑。
如此一来,之后裁撤卫所的阻力便会小上许多。
心怀鬼胎者,会自乱阵脚;问心无愧者,也能少许多猜忌和不解。
派兵镇压,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一个疏忽,还会让大明爆发内乱。
此时大明正值多事之秋,他必须要慎之又慎。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深入险地,用命去赌一个名正言顺。
可惜,功亏一篑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颤抖畏缩的声音。
“于...于老爷,您还要问么?”
于谦猛地回头,只见王水根驼着背站在不远处,一手死死抓着裤子,另一只手在身上漫无目的的来回摩挲,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年富拦下了不满的王竑,好言安抚道:“此时想说也不迟。
你尽管放心,你家人的安全,交给我等绝对不会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