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单扫了两眼,便让曹公公念。
曹公公念得一字不漏,大殿里除了他的声音之外,再无多余动静,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
徐简也在听,听完后甚至想给刘靖鼓个掌。
刘靖极其擅长写文章,这是他的优点。
这份自罪书,前半截很工整,讲究文章的布局与对仗,中段开始就乱了起来,后段更是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满满的情绪。
是刘靖写不出那样天衣无缝的文章了吗?
不是。
刘靖需要的就是这样乱糟糟的文章。
这才是儿子犯了不可饶恕的大过错后,一位父亲该有的心绪。
他在讲述自己身为父亲的失职,全是后悔与痛苦。
“是臣没有教好他,”刘靖埋首在地,肩膀颤抖着,“是臣的错。”
边上,远远近近的,几处叹息。
教儿子是个难题,有时候,甚至是运气。
如果靠用心就能教好……
有胆大的,甚至抬头去看圣上龙颜。
用心就行了的话,圣上对太子殿下,难道还不够用心吗?
刘靖迟迟没有抬头。
他在赌,赌圣上的心意。
圣上想对太子殿下留情,那势必不能对刘家太狠,否则无法服众。
徐简看了刘靖一会儿,就先收回了视线。
他在刘靖身上看到了“求生”。
刘靖知道很难保住刘迅,所以他不得不寻求办法,以求先保住他自己。
这份自罪书,以退为进,是个不错的选择。
以刘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勤勉努力为背景,他想求个轻判,确实有机会。
当然,这个轻判,只限于这一刻。
刘靖的下属黄少卿站出来,斟酌着用词,替他说了几句话。
有人打先锋,之后也有与刘靖相熟的,帮忙附和。
刘靖依旧跪伏在地上,心里没有多少底,一边觉得有希望,一边又觉得圣心难测。
“万大人呢?”忽然间,有官员提出了疑问,“今日怎么不见万指挥使?”
声音一出,才有许多人注意到,万塘没有上朝。
这就怪了。
这几天的重点就在陈米胡同上,万塘作为调查的官员,他不应该旷朝。
单慎发现了万塘的缺席,但他不知缘由。
正议论纷纷,万塘提着衣摆,小跑着上了步道,迈进大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这一路赶得很急,跑得气喘吁吁,脸上汗水不少。
“臣、臣来迟了。”他道。
圣上问道:“万爱卿还是头一回迟到吧?”
万塘干巴巴笑了笑。
不只是他,在场的文武大臣,有几个会有早朝迟到的经验?
“臣有要事禀告,”万塘道,“那宅子里,臣发现了这件东西。”
说着,万塘双手呈上一物。
众人角度不同,很多人不知道万塘捧了什么,而看清楚的那几位眉头纷纷都皱了起来。
曹公公走下台阶,等着小内侍转交。
接过来看了眼,他的脸色亦变了变,垂着头恭谨交给圣上。
圣上看着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金笺。
两指宽,很薄,一面为高山,一面有字。
这是古月使节团的东西。
“在哪里找到的?”圣上捏着金笺,冷声问。
“臣让人把花厅拆了,在地垫与地垫的缝隙里,臣本来急着上朝,底下人说发现了些东西,”万塘答道,“应该是携带之人不小心掉进去的,不把地垫都挖开,表面一点看不出来,想找都找不到。”
圣上听完,看向徐简。
徐简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圣上又看向刘靖:“刘大人,古月来的人怎么会去陈米胡同?”
刘靖全身紧绷,呼吸都凝住了。
他不知道答案,鸿胪寺负责接待,但他也不可能掌握每一个人、每一天的行踪。
他只知道,他的准备,他的自罪书,已经要功亏一篑了。
徐简没有看刘靖。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晋王的身上。
当圣上点出“古月使节”的时候,他敏锐地看到晋王面色一沉。
虽然只有一瞬,但徐简没有错过。
这么看来,那日玄肃在宅子外遇到的古月商人与内侍,其背后果然与晋王有关系。
比起那两块金砖,徐简更满意金笺带来的收获。
说起来,昨天为了把金笺埋进去,费了不少力气。
要确保万塘找得到,又要让他不容易找。
真是一点也不比藏金砖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