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峒道这句话一说完,李平阳和陆载对视一眼,忽然都恍然大悟起来:“没人会用这么复杂的办法杀黄貉,大人是这个意思?”
张峒道点点头:“然也。黄貉这样的人,媚上欺下,那天他坐在末席,在场的都是他平日里不会得罪的。更何况他就是得罪了那天在场宾客,也没理由会有人布置这么大一个舞台来杀他。所以,黄貉的死肯定不是谋划已久的,也肯定与碎尸案和崔无命案不一样,这很有可能是一起临时起意的谋杀。”
“临时起意一般不会这么诡异吧?”李平阳挠了挠脸,示意张峒道和陆载要不要回现场看看,“要不我们回去再看看?”
三人于是回到后厅,此刻胥吏已经在调查现场,蒋大从古桑的树冠里冒出一颗脑袋:“大人,你们来了呀?”
张峒道朝他摆摆手:“怎么样,树上有什么痕迹吗?”
“有几根树枝折断了,其他暂时没发现什么呢。”
水边蒋二正在和老丁的徒弟一起搬运尸体,依照张峒道从大理寺学来的规矩,他们用炭笔围绕着黄貉的遗体画了半圈,等到将黄貉遗体的位置确定下来之后,才指挥两名胥吏将尸体搬运到一旁。
黄貉全身的衣服均已不见,双脚因为在水中浸泡许久,呈现出苍白鼓囊的质感,就好像是一个麻灰色的布口袋似的,脚踝肿胀浮囊,皮肤上透出青紫色的血线:“蒋二,你与赵仵作检查得怎么样了?”
蒋二起身抱拳行李,他腿伤尚未痊愈,起身的动作略有些吃力:“回禀大人,眼下目测的结论与昨日大人夜间调查的结果一致,具体死因还需要带回去仔细检查、剖开身体才能探明。”
李平阳盯着水面看了好一会,忽然有点惊讶地指着水下游过的几条肥胖的锦鲤:“这池塘里鱼还不少呢!昨儿我怎么没看到?”
那些锦鲤养得膘肥体壮,圆鼓鼓地在水下慢悠悠地游过,金红的鱼鳞格外显眼。粗略看去,这样的鱼居然有十多条,他们散乱在池塘各处游得格外缓慢。
张峒道有些意外地摸了摸下巴:“奇了怪了,这鱼我昨儿怎么也似乎是没见到,照理来说,这么漂亮的鱼,还喂得这样肥硕,我总该有点印象才是。”
蒋二不明所以地跟着两人看了一会鱼,大约是没看出什么门道,便继续报告道:“大人,这尸体虽然暂时未曾尸检,但是黄貉的衣服我们却找到了——正挂在湖中心的弯石背面。”
弯石,杜家后厅除了那棵千年古桑外最珍贵的宝物。弯石是一块专供造景用的模样崎岖的太湖石,它整体呈现出斜放如意的美感,一端高一端低,立于池塘正中心,被称为“如意架”。受池水滋养多年,石体通身乌黑油亮。
“黄貉的衣服当时挂在那湖中的石头上?”张峒道语气透着几分难以置信,“这好端端的,为何要把人作弄成这般模样?仇杀多是一刀毙命,但是黄貉满身青紫,手脚骨折,而且还被人剥去衣服——这,这是积攒了多大的仇怨?”
李平阳摇摇头,目光在躺倒的黄貉和旁边沾着水的皱巴巴的衣服上反复掠过,最后她走向了那一滩揉皱的衣服,细致地将它摊开:“不管怎么说,有人扒下黄貉的衣服这是事实,这衣服里面一定有些古怪。”
张峒道走到她身边蹲下:“夫人指的是什么?”
李平阳一边把整张布料打开一边回答:“行凶之人剥下黄貉的衣服,无非为了两种目的,一种是为了让黄貉赤身裸体,另一种是为了窃取衣服。若从为了让黄貉能赤身裸体的目的来看无非两种,其一是黄貉的身体上纹有线索,一般是身上留下了刺字,上面有什么重要的讯息,但是方才看到死者周身并无类似的痕迹,所以便能排除这一可能;其次就是为了侮辱死者,但是倘若真的为了侮辱,为何要在深宅大院夜半三更?这岂不是没什么人能看到吗?既然没什么人能看到,又怎么谈得上侮辱呢?”
说罢,李平阳颇有自信地摇头笑起来:“故而民女推断,行凶之人必然不是为了将黄貉的衣服脱下,而应该是为了将黄貉的衣服带走或者藏起来。”
张峒道点点头,转头看向池中矗立的弯石:“夫人所言确有道理,倘若行凶之人目的在于扒光黄貉的衣服,那么其初衷则是说不通的。如此说来的话……他为何不带走这件衣服呢?一件衣服也没有多重,这人怎么会将它留在现场呢?”
李平阳摊开衣服,她和张峒道一左一右又把几块湿透黏在一块的布料分开来。黄貉的穿着不算太讲究,前来赴宴穿的也只是一件寻常的圆领袍,里面叠穿一件无袖里衣:“所以大人,这也是我们要弄清楚的问题——如果是不想搬运人,那么还情有可原,但是区区一件衣服也不带走,实在是太过于古怪了。”
陆载在他们身边停下,加入了讨论之中:“其实也可说得通,某猜测,此人或许就在杜家做事,一旦将衣服带走,那么事后搜查起来难免沾上嫌疑。况且此人并没有带走衣服的必要,故而干脆将衣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