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旭又和张峒道附和着聊了几句,杜旭便又回了前厅。眼下前厅留下的只有宋掌柜和杜家父子二人,从漏窗看出去可以发现,前厅通往后厅的门应当是已经关上的。
后厅除了水塘之外,最为瞩目的就是一株参天古桑,照杜旭的说法,这院子的整体结构就是围着古桑建的。杜老爷对此颇为得意,说这千年古桑庇护,家中必然百代常青。甚至特地为了将这棵树置于中心位置,而将客房等以环形围绕其四周。
窗外的雨比起早些时候倒是小了不少,透过窗户恰好可以看见杜家后院的全景,在蒙蒙的烟雨之中,可以看到高墙外的矮山上凉亭在树上映出棱角分明的阴影,一团乌黑的树云拢在其上,让那凉亭的剪影显出几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模糊。
张峒道将屋内一角的灯熄灭了,留下离床稍远的一盏,见李平阳要关窗户,他连忙止住:“别关窗户!今夜反正都是讲究凑活,就这么开着窗休息一阵也是挺好的。”
刚刚的热汤喝下去之后浑身都有些热得慌,李平阳睡意不浓,干脆申请了第一班值夜。张峒道和陆载也是答应,只不过刚刚吃了东西三人都没什么睡意,陆载和张峒道一头一尾地靠在竹榻上休息,李平阳端了一张贵妃椅坐在矮桌旁。
一声沉闷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张峒道半眯着眼睛:“可是亥时报钟?”
李平阳坐在桌边撑着脑袋,虽然谈不上困乏但是多少有些无聊:“大约是吧?”
陆载倒是当真文弱,此刻是真的有些困了,平日里总拿在手里的折扇此刻半开着遮住他的脸,传出的声音也有几分疲倦恍惚:“此地不远处山坳间却有一座寺庙,寺庙每个时辰都要报钟,想来应该就是那里吧?”
一般来说倘若生活节奏变化不大,每一日的生活都是今日重复昨日,那么久而久之基本就会形成一种本能,即到了什么时候身体本能就应当准备做些什么事情。不过由于江湖生活漂泊不定,李平阳对时间的概念一直有些模糊:“是亥时吗?”
“许是晚宴结束得太迟了,总觉得钟声早了一些吧?”张峒道翻了个身,没太在意。
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时间,窗外的雨渐渐停下了,前厅并没有动静。周遭沉在一片寂静之中,不知道就这么坐了多久,忽然又一声钟声响了起来,这一声听起来倒是更远一些,应当是子时的报钟。
李平阳本不想喊二人起来,却不想张峒道似乎也听到了报钟,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可是子时了?”
“方才听到报钟声,大约是子时了吧?”李平阳睡意不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前厅也没什么动静,四周就能听到些虫鸣。”
“如此看来,或许杜旭也意识到今日倘若也入夜匆匆下葬实在不妥。”张峒道从竹榻里面翻出来,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今夜若能顺利度过,下葬必定在入夜之后,我等可以趁着明日先去驿馆寻找接应,再兵分两路,一路盯着杜家,一路赶去县衙调兵。”
李平阳还没回答,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落水一般。
两人下意识看向漏窗,却见到格外诡异的一幕——在森白的月色之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向着天空飞去,佝偻的脊背蜷缩成弓状,两条细长的手臂在空中自由地摆动着。一个白得仿佛透光的身影就这么向空中掠过,奔月而去,与之对应的则是一声凄厉而高亢的长啸。
长啸声回荡于寂静的夜色之中,而那白色的猿猴身影也仿佛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仅仅是须臾间便不知所踪。
见到此景,莫说张峒道,连李平阳也跟着呆住了:“通身雪白、长啸山林?真有那种猴子?”
“怎么可能!怎么看都是杜旭随口编出的谎话啊!”张峒道大喊起来,匆忙地从榻上把被啸声惊醒的陆载拽起来,“陆先生,快跟来!出大事了!”
陆载扶着额头坐起来,还有几分睡意未曾消解的恍惚:“怎么了?”
“哎呀,那灵长猴成真的了!”李平阳着急地拽了一把陆载,“陆军师咱们快去看看吧。”
杜家的结构没办法从后厅直接到达客房,张峒道一行人只能从马厩先跑了出去,又在马厩看守的两个家仆的帮忙下敲开了正厅的大门。正厅门过于沉重,开了好一会才打开。张峒道都等不及固定住,错开一条门缝的功夫便钻了进去。就见到前厅通向后院的门已经打开了,很显然前厅也听到那声已经带出回响的高猿长啸。
杜樾手里护着一盏灯急匆匆地走上前:“大人,大人可是听到了怪异之声?”
张峒道左右一看杜旭不在,随即大声问道:“二公子,汝父何在?”
“家父正在后厅寻找怪声之来源。”
张峒道闻言也不多言,连忙冲向后院,倒是李平阳多留了个心眼,左右扫了一圈,只见棺材铺的宋掌柜还是一副没缓过神的模样,倒是屁股黏在凳子上,似乎对此事没什么兴趣。杜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