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马校尉来了。”引马谡而来的内侍小心地快步前趋,在皇帝射完最后一支箭后小声说道。
刘禅长出一口气,看着箭靶上的箭,心中有一种轻轻的畅快:“黄皓,你去吧。”
刘禅转过身,让小内侍离开了,随即又让身边的几个年轻贵公子离开了练武场。
那几个年轻的贵公子离开时马谡侧眼看了一眼,发现其中有子龙将军的儿子赵统、赵广,以及夷陵之战时大军别督傅肜将军之子傅佥、原镇北将军黄权之子黄崇等人。
诸公子路过马谡时一一恭敬施礼,似乎对马谡很是崇敬,马谡心中别有一番感慨,也一一颔首致意。
“马校尉,你身上有伤,坐吧。”此时硕大的练武场上只有了刘禅和马谡两个人,刘禅脱下护腕,坐在了厅堂门廊台阶上,朝着远处的马谡招了招手。
马谡犹豫片刻,但随即还是施礼,拘谨地坐在了厅堂门廊台阶之上。
刘禅双手向后支撑着身子,抬头看着被林木枝桠筛落下来的太阳光斑。
此刻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上,三月份成都的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暖的,让刘禅一瞬间有些恍惚。
半年多前相父来看他的时候,刘禅冲出宫门迎接相父,好像也有这样的阳光洒在身上。
可惜,相父返回成都,不仅仅是让他缓解了相思之苦,还留给他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你的伤有大碍吗?”两个人沉默了良久,终于刘禅长出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陛下关心,微臣的伤不碍事。”
“街亭一战,你打的艰苦,相父在文书中都写了,等这一战打完了,相父和朕会给你好好叙功。”
“谢陛下抬爱,这不过是微臣该做的。”
客套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马谡能明显感觉出陛下心中装满了心事,但他猜不出是什么事,只不过陛下身上这种忧郁,让他似曾相识。
“街亭……街亭很难的吧。”刘禅叹口气问道。
“禀陛下,确实难。”马谡心中五味杂陈,街亭对他而言,确实是难。
当年光幕落下,改变了马谡的一生。
丞相和他讲,有些难关只能一个人过,而那时候是他一生最黑暗的时候。
在他孤身一人到达陇右苦寒之地后,马谡把自己整个人都封闭了,刻意折磨自己一般地拼命历练习武,好赎回自己的罪责,这种感觉经历过一次,马谡再也不想经历过第二次。
“确实难……”刘禅重复着马谡的话,好像在说马谡,也好像在说自己。
“陛下……”马谡看了一眼皇帝,这个年轻人的眉眼之间满是阴郁,马谡看着,总觉得这种感觉越来越熟悉。
“你在街亭的时候,是想着一死了之了吧。”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随后刘禅苦笑着说道。
“陛下?”马谡心中越来越确定了,当今的陛下也看过了那光幕,而且,光幕之中讲的事情,对陛下可能不太好,一心求死这种事情丞相不会在文书中提及,陛下能看出来,只能说明其同样也感同身受。
“相父说,你有你的街亭,朕,也有朕的街亭。”刘禅拍拍手站起身来,随后又从身边拿起了一张弓,马谡这才看清楚,那弓少说也得有两石,是兵卒手臂力量能够拉开的硬弓了。
刘禅咬紧了牙关,忍着手臂的剧痛,再一次拉弦如满月、箭出如奔雷。
那箭矢似乎带着刘禅的怒气和懊悔,极速飞出狠狠扎进箭靶上。
刘禅吃痛,忍不住弯腰抱住了自己的手拉弦的右手。
“陛下!”马谡努力快步走到皇帝身边,关切地看着他,但一时间又不敢向前:“陛下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这身子?”刘禅恨恨说道:“这身子除了下跪,还会别的吗!”
马谡如今已经确定了,陛下一定也看过光幕:“有些难关要陛下自己过,陛下也一定能过,微臣的街亭微臣已经守住了,陛下的街亭,也一定能守住!”
“守住?!”刘禅突然爆喝一声大声喊道:“马谡,你知道朕的街亭吗!”
刘禅把弓箭狠狠丢在地上,眼睛充血,青筋暴突怒吼道:“马谡,你知道朕将来是个什么人吗?朕不仅把先帝和相父留下的这片江山拱手先让,朕、朕还踏着他们的尸体……”
刘禅的声音在整个练武场回荡,但喊完这一句的刘禅好像抽走了所有气力,随即就是一阵不受控制的崩溃大哭。
刘禅瘫倒在了地上,一边哭一边说道:“相、父的儿子、孙子,刚才在朕身边的少年们,赵广、傅佥、黄崇,都死了,而朕、朕踏着他们的尸体,举国而降……”
刘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把马谡包围住,但他一动也不动。
没在黑暗中痛哭的人难以体味到人生的含义,在刚才陛下寥寥数语之中,马谡就已经大概了解了陛下光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