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臣还是乱贼,他们都必然听说过我的父亲。”
“阁下虽然知道友近家大宅在此,大概也知道我父亲曾是友近家奴仆,但仅仅如此,还不够让我轻信于你。”
他的用词斟酌深思,谨慎又不至于严苛,黎诚瞧出了他遣词造句不像是个平凡的小店老板。
而后角本隆便见黎诚微笑道:“你父亲所做之事我确实不知,我也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他是否还健在?”
黎诚说白了对日本变成什么鸟样压根不在意,他只是来见见故人的。
角本隆点点头,肯定道:“家父仍旧健在。”
“那你便传信知会他一声,就说故人黎诚来访。”
角本隆听到这里反而冷笑一声:“诚先生乃是我父推崇备至的人物,家父一向尊其为老师,怎会如你这般年轻……”
他忽得想到了什么,凝声道:“莫非阁下是诚先生的子嗣?”
不等黎诚回答,角本隆一瞬间说服了自己,抚掌笑道:“怪不得家父寻诚先生寻了数十年未果,原来已不在日本。”
他也仔细端详黎诚一番,啧啧称奇道:“和老师的画像倒是有八九分神似,不……简直是一个模样!”
黎诚只见角本隆起身从房间柜子里翻了翻,取出一轴包装精致的画卷,在黎诚面前缓缓展开。
他看看画又看看黎诚,感慨道:“喏,真是相似!”
黎诚凝神望去,只见这画卷以西方“素描”的手法绘制而成,与日本传统浮世绘大相径庭。
落款用汉字写着角本英姿。
许是在外游历的角本英姿舔着笔,用炭笔和毛笔一齐勾画出来的作品。
素描手法扎实,画工老练,人物部分刻画入微,背景却用大片大片的墨色和灰色渲染。
其间的内容令黎诚熟悉不已。
仅有轮廓的、倾倒的天守阁,燃烧的熊熊大火,冲天的火光,地上参差躺着妖鬼与武士的尸体。
断剑、烈火、鲜血三者用毛笔技法引导着观众将视线注视在其间唯一持刀站立着的人身上。
那人眉目冷漠平静,穿着华贵的、用来赴宴的华丽和服,手里握着一柄刀。
这刀的画工尤其了得,仿佛那人曾亲眼见过这刀的锋芒,平静的寒意几乎要透出纸来。
画上的人恰恰斩断一只双翼蝙蝠似的怪物,连着它的脑袋一同劈开,飞溅的血液更映衬的那人绝世独立。
角本隆感慨一声,道:“您的模样简直和您的祖先一模一样啊!”
黎诚满头黑线,心说能不一样吗?
这丫的就是我。
可他却没有说出来,只是上下打量了这画一番,叹了口气:“这里还缺了个人。”
“缺了个人?”
角本隆有些讶异。
黎诚淡淡道:“那日斩镰鼬妖并非我一人之力,尚有一位燃尽生命的剑圣。”
角本隆摇摇头,道:“这我倒是不怎么知道,只不过后来记载的所有东西里,写到那晚的大火,都只提到诚先生。”
“诚先生拔刀斩镰鼬,护得将军周全,才有了后来的明治维新。”
黎诚脑中浮现起那个号称“幕末天剑”的少年,暗暗叹了口气。
“你在历史里,连个名字都没有啊……”
角本隆将这画卷小心收起,又重新装裱好,坐下来同黎诚笑道:“我可是听着诚先生的故事长大的,他老人家现在身体如何?”
黎诚无语了一会儿,道:“倒也还行。”
而后又认真地看着角本隆,道:“我想见一见角本英姿。”
角本隆迟疑一下,摇头道:“家父不在这边。”
“在京都?”
“亦不在京都。”
角本隆叹道:“我父亲虽然不属于叛军中骨干的一员,但是在政府眼中,我父亲重要性比他教出来的那些割据一方的叛军还要重要。”
黎诚愕然:“叛军?”
这句话有两个重点,一是“叛军”,二是“割据一方”。
在1912年,日本早该一统,甚至在1869年6月,明治新政府就应该颁行“版籍奉还”政策。
这也是日本从割据的封建社会往军国主义社会狂奔的原因。
虽然天皇真正从各大藩主手中夺回实质性权利仍旧要往后拖延到1871年7月,统领萨摩藩士族的西乡隆盛答应废藩。
但现在都已经是1912年了,日本怎还有叛军?
甚至还割据一方?
角本隆将黎诚当成父亲的老师的孩子刚从国外归来,不清楚日本的政治变革,便将角本英姿所做的事情切切实实同他解释了一遍。
黎诚这才了解到,这说自己要去外见见世面的家伙,究竟在这后来的几十年里做了什么惊天的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