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宗抚须,笑着不语。
如今掌权的是东宫太子,三生有幸,他许敬宗没有跟错人,殿下从来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而是敢于迎难而上的。
这关中建设,不论是作坊还是淤地坝,或者是崇文馆建设,哪一次不是迎难而上,才得来的结果。
如果说郭骆驼是西域人期盼着能够留下来的一尊神,那么东宫太子就是关中乡民期盼着早日登基的储君。
既然太子都不惧怕后果,臣子们又有什么好怕的,放手去做就好。
东宫太子年少的时候,有人说这位太子年少孤僻,不近人情。
现在东宫太子已是年过二十,大权在握,有人说这位太子胆大妄为,嗜杀人,处事严厉,手腕强硬。
是因去年到今年,发生了不少事,四个被捉拿的宗室封王,被处置了两人,太子还因此斩首了数十人,发配了近百人。
马车就要到了长安城前,郭骆驼命人停下马车,他换上了许久没有穿过的官服。
这官服是他在西域一直保留至今的,至今都还很干净,因为叠放太久了,面料上有了些折痕。
此刻在大雪中,他整理好官服,戴好了官帽,穿好了官靴,尽可能挺直腰背,走向长安城。
宫里的内侍早就等在这里,见到郭骆驼回来了,内侍朗声道:“太子殿下有令,命司农寺卿郭骆驼休沐半月,再去觐见,再入朝中禀奏西域诸事。”
郭骆驼躬身行礼,又道:“臣整理了诸多卷宗,正要呈给朝中。”
内侍太监问话道:“卷宗何在?”
郭骆驼让开身,掀开身后马车的车帘。
这驾马车内堆放着书卷,几乎是层层叠叠放满。
内侍神色了然,命人将马车拉走,而后又道:“郭寺卿一路远道而来,且先回去休息,郭母还在盼望你回来。”
闻言,郭骆驼再一次躬身行礼,道:“谢殿下照料家母。”
内侍面带笑容道:“无妨,殿下说过臣子皆是大唐的臂膀,不可或缺。”
说罢,许敬宗与上官仪急忙领着郭骆驼一家进了长安。
风雪依旧飘着,淹没了长安城的房屋,李承乾站在中书省前听着回来的内侍禀报。
褚遂良看着满满当当一车的卷宗,道:“殿下,这也太多了。”
李承乾拿起一卷,道:“看得完。”
太子的一句话看得完,让褚遂良心中犯苦。
让人将这些卷宗都搬了出来,放入中书省的书架内,为此还要抽空其中三个书卷,来存放这些卷宗。
卷宗一共六百七十一卷,看字迹应该都是郭骆驼亲手书写的,写的都是西域的气候,土地还有坎儿井,或者是瓜果作物的记录。
其实这几年,从西域断断续续地,时常奏报送来。
李承乾打开一张巨大的地图,这是一张西域的详尽地图,西起葱岭一直到河西走廊,其中还有各种小道以及山脉与荒漠的分布。
让李承乾有些吃惊的是,距后世两千年前的西域,荒漠化并不太严重。
那些细线的标注便是他在西域挖的坎儿井所在的位置,并且还注明了深度与出水量,可能浇灌的田亩有多少。
郭骆驼用他自己的认知,划定了棉花种植的区域,并且划出几片瓜果的高产区与人口聚居区。
中书省内传来几声咳嗽,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加班,明年要做的事有很多。
李承乾对一旁也在看着地图的于志宁道:“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今年就到这里。”
“喏。”
于志宁走到了众人前,吩咐了一两句,大家都散去了。
房相与赵国公是不加班的,在加班的都是朝中四品及以下的官吏。
如果四品以上的官吏都在这里,那多半是出了什么大事。
褚遂良走出中书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敲打着自己肩膀道:“京兆府的学识当真是艰涩难懂。”
岑文本望着漫天的大雪,又看看还在翻看卷宗的殿下,低声道:“你可知京兆府流传的一句话?”
褚遂良敲打肩膀的动作停下。
岑文本道:“学到老,活到老,为了建设家园要持之以恒地学习与钻研,是要学一辈子的。”
众人三三两两走入漫天大雪中,脚步有快有慢地回家。
褚遂良稍稍低下头,缩着脖子走在雪天中,道:“那些老士族与旧世家的理念,如土地兼并,拥护士族……对崇文馆来说实在是枯燥乏味,毫无价值,也不值一提。”
但凡向有经验的人问询一番,一个不识字的人都能去兼并土地,下乘手段,千百年,来来回回这几套,的确不值一提。
崇文馆近两年所主张的生产建设手段,比之高出不知多少境界。
换言之,那些使劲兼并土地的人就是在糟蹋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