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这具身体舒服点了,好好珍惜这个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机缘。
“孤的病好了。”
太子殿下的话语声传来。
年过六旬的天竺高僧波颇这才停下念诵,睁开双眼缓缓看去。
太子坐在案边,一手撑着下巴正在看书,身边放在一个小泥炉,泥炉上放着陶壶。
“殿下重病初愈,老僧为天可汗贺,为大唐贺。”他躬着身子,脸上还有不少老人斑,苍老的声音说着。
皇帝为了儿子病急乱投医,殊不知请来容易送走难。
波颇躬身行礼,道:“有件事老僧不解。”
这位天竺高僧的关中话听着口音很怪,也很别扭。
李承乾沉默半晌,拿着茶碗,吹拂茶水,道:“你说。”
“老僧刚注意到那碗黍米粥明明味道不好,为何还要喝下去呢?”
“你也知道这粥不好喝?”
“老僧睡得少,所以醒来时,她们也给老僧端了一碗,难以下咽。”
李承乾接着道:“嗯,我平素没吃过这么难喝的粥。”
闻言,一旁的宁儿疑惑地看着殿下。
波颇继续道:“既然心中不满,那为何不说?”
李承乾神色古井无波,喝下一口茶水,缓缓道:“当我喝粥时候,我发现宁儿的眼中有害怕且有希望,大约是怕我觉得不好吃,如果剩下了大半碗,她会失望,而且内疚。”
“于是我下定决心放开咽喉灌了下去,几乎如喝水,这么做之后才觉得有多么不好吃,有多么难以下咽。”
宁儿已低下了头,双手放在腹前,等候处置地模样。
也有其他宫女想:这多半是宁儿在东宫最后一个时辰了。
太子的话语还在继续……
“那味道就像是带着麸皮的米粒,咽下去时还有麸皮残留在咽喉间的感觉,嗯……”
话语又顿了顿,李承乾继续道:“要说感觉的话,就像是咽下了一碗沙子,可孤不想抱怨,因为宁儿在天没亮时就要在这寒冬中起床准备饭食与衣物,她双手会冻得通红,这是一件辛苦的事。”
“这天下的万千普通人,他们的粥或许比孤所喝的更苦。”
言至此处,宁儿重新抬眼,安静地望着太子。
就连另外两个宫女也是沉默不言,而且殿下说话时那无意间地露出的笑容,让她们感觉如沐春风。
殿下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宫里宫外的人都喜欢他。
李承乾喝下一口水,放下了碗,“所以我喝完之后感觉肠胃不舒服,现在想散散步。”
宁儿的脸上已有了笑容,这种坦诚与温和让她觉得值得。
波颇的指甲中还有些积年的老泥,他坐到殿下面前,目光观察着这个十四岁的少年。
刚刚太子的这番话,足够让宁儿为他豁出性命了,收买人心?
如果这番话是他故意这么说得。
细想之下这个少年人的城府令人觉得脊背发寒。
波颇叹道:“你们唐人总是这样的。”
李承乾问道:“我们唐人有什么不好吗?还是你在念怀以前的隋人?唐人与隋人有什么区别吗?”
问到此处,波颇三缄其口,又不知该如何作答,殿下的问题好刁钻呀。
李承乾接着道:“你当初是怎么劝说玄奘西行去天竺的?”
又是一个刁钻的问题。
波颇没有回答,而是起声道:“既然殿下痊愈了,老僧这就回去了。”
李承乾手拿着书卷,一脸的风轻云淡,道:“宁儿!”
她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笑容,道:“奴婢在。”
“将孤种出来的豆芽送些给高僧。”
“喏。”
波颇转身前,又道:“老僧就住在胜光寺,若殿下对老僧的家乡也有疑惑,可来寺内相谈。”
李承乾起身告别,暗暗叹息一声,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总会需要一两个心腹,以免被人暗算成了“人肥”。
波颇走到殿外,拿去了套在脚上的粗布鞋套。
这位殿下大病虽然痊愈了,可又留下了怪毛病,洁癖到令人发指,走入殿内就要穿好鞋套。
波颇一声叹息,低声道:“愿殿下身体安康。”
在东宫偏殿一角,这里有一间小屋。
波颇等在屋外,寒风吹过让他的僧袍猎猎作响。
宁儿的话语从屋内传来,她道:“殿下说这些黄豆发芽的时候,他的病也该好了,现在黄豆发芽了,太子果然痊愈了。”
屋内除了豆芽,还有葱蒜与生姜。
这些都是殿下爱吃的。
宁儿摘了一些放入盆中,双手递给老僧,又行礼道:“多谢您一直为殿下祈福。”
波颇接过豆芽,不住点头,“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