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书郎殷保晦妻姓封氏,名绚,字景文,能赋草隶。巢入长安,共匿兰陵里。明日,贼搜户,保晦逃。贼悦封色,欲之。诱逼万端,固拒。贼怒曰:“从则生!”封骂曰:“吾公卿子,守正而死,犹在生,岂辱贼手!”遂遇害。保晦归,左右曰:“夫人死矣!”保晦伏尸哭死。——列女传。
“刘康乂、王檀攻克平阴,济州、历城失联。”
“朱贼再来招降书,进爵大帅济北王。言但奉诏,即日退兵。”
“油尽灯枯,不若准河朔故事,废黜朱瑄的帅位,将其囚禁、流放或处死,开门投降,这是唯一可能保全三军与他家族的办法。”
“朱贼的话你也信?”
“忘了横死的弟兄了吗?忘了被汴贼奸淫杀掠的郓人了吗?投你娘的降!朱瑄这节度使能当则当,当不了换个人,继续打!”
“兖州军乱,朱瑾之子后院使朱用贞与衙将辛绾、阎宝造反,欲劫朱瑾献城。事败,辛、阎遁水沟而出,奔汴。朱用贞为其父灭族。嘿,在身家性命面前,妻儿都没法信啊。”
一个個让所有军人都感到风雷激荡的坏消息在郓城传播。
寿张、阳谷、东阿、平阴沦陷。济州被围。历城刺史朱威不回应军府命令,拒不来增援郓城。魏博援军败于白马驿,退回邺城不复出。青州兵被阻泰山…
被重重围困半年的郓城也只剩十日粮,饿死遍地,宰杀务、盐尸务开办的如火如荼。石、木、火油、箭、金汁、火药等守城战具告罄。武士不盈万。望眼欲穿的李克用还在骑马来的路上。朱瑄,已陷入死境。
隔壁弟弟也好不到哪去。
五月初七,葛从周攻破泗水县,毗邻的沂州刺史尹处宾并不救援,去信讨价还价,欲为梁臣。
五月十九半夜,庞师古趁着倒灌暴雨拔任城。激战至拂晓,兖军镇将张约死于乱军之中,勾当栅寨池使李护叔、指挥使齐玄贞撤还途中遭遇等候已久的氏叔琮所部,还击不敌。突围回到兖州郊外,李护叔亡,齐玄贞重伤。
二十一,庞师古给屯驻兖州东南的冯行袭、赵武益兵两万,令猛攻邹城。
二十三,在肃清任城这个犄角据点后,庞师古加紧部署对兖州的围攻。
二十八,朱瑾长子朱用贞与辛绾、阎宝等将领发动兵谏。不果。朱瑾处死朱用贞、朱用能二子及其生母钱氏与一干儿媳之族。阎宝之辈顾不上带走的爷娘妻儿被活埋不提。
也正是这一天,朱温抵郓,将俘获的五千余郓军肢解筑为京观、骷髅堆,随后亲自组织攻城,派侄子朱友宁押着捕捉的十余万百姓填壕、累土。当夜,郓城四野火光冲天,映红半边穹顶。惨叫哭喊睡在罗城里都听得到。
局势堪称一日数变,持续了四五年的对峙也许在最近某一天就会突然落下帷幕。
夜色如墨,月明星稀。官邸内烛台通明,人来人往,官吏将校各自忙碌着,看样子是要一宿无眠了。
朱瑄静静跪坐在蒲团上。
四十岁不到的人,披在肩背的长发花白了一半。没被血红绷带完全缠裹的脸所露出来的皮肤坑坑洼洼,毛孔粗大,遍布痤疮和伤口,好似那被骑卒践踏过的重阳谷。
“都头崔扬挂印而去,回了魏博。言有负大帅,不忍相见,留了一封信给大帅,要看看么?”
“人各有志,都有自己的牵挂。好聚好散,不必勉强。”朱瑄轻轻道。
“伪宰相敬翔领数百汴贼射书劝降,言只要出城,无论军民,必保无碍。已有中了蛊惑的武士、百姓偷偷逃走,请严刑以治。”
“昔韩简来犯,曹帅战死,郓人众推时年二十的我持节。一晃十多年了。错看朱温,救了头卧榻饿狼。治理不善,人多横死。而今落得这步境遇,实报应也。苦了诸位了,也愧对三州父老。想走就走吧,去留随心。”朱瑄捂着血淋漓的半边下巴,沙哑道。
孤城被围成铁桶,汴贼积土成山堆城以攻,箭尽援断粮也将完,夫复何言?即使田单、耿恭、韦孝宽复生,也没有奇迹了。累了,毁灭吧。
“大帅不要灰心,会有转机的。”瞧着朱瑄狼狈的模样,大伙也都一副死了妈的表情,衙将曹达宽慰道:“只要圣人发动进攻,或李克用趣河阳三城以围魏救赵,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幕府掌书记张春闻言苦笑:“圣人他…”
“怎么?圣人两度让朱——”
“被张存敬、赵羽、何絪、朱友恭四贼堵在关内,一年半载连弘农都难过。”张春叹了口气。
能指望的就魏博、河东、横海、淮南、淄青。
但魏博刚大败了一场,丧失了信心。朝廷若再迟迟没动静,估计就要商量和朱贼停战修好了。
横海已派遣过高歆率兵三千来救,第二批援军遥遥无期。
杨行密,有点动作,但不多。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典型,在朱贼的屠刀砍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