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天生对严父由衷的敬畏?
李仁美正胡思乱想着,圣人已用微微感慨的语气打开话匣:“自宝应元年殄灭史朝义一别,舅甥同座再见,不意已隔一百三十年。英武可汗、叶护太子、毗迦公主、仆固怀恩、李光颜(回鹘阿跌氏部)、浑瑊(回鹘浑氏部)、小宁国公主、太和长公主、李思忠…好似落叶别树。”
“舅舅!”李仁美稍稍欠身,做出一副动情的神态,凄然应道。
“怀信可汗苗裔还有几何?”
“累遭丧乱,带上外甥仅四百余人罢了。”李仁美痛苦的摇了摇头,道:“黠戛斯弱则卑伏,强而寇盗,残暴歹毒,实为戎羯。录莫贺吃里爬外,外引贼人。二者狼狈为奸,杀人如麻,龙庭也被他们捣毁,王室死者,不可计算。”
那我就放心了…
“外甥治下,现有军民——”圣人又迫不及待的问道。
“男女有口二十三万,步骑带甲三万一千人。另有附属嗢末、杂胡十余部,约莫也有四五万人吧,这些人的脾性,舅舅又不是不知,不造反就是万幸了,做不得数。”李仁美叹道。
圣人暗自皱眉。
三万兵,与前朔方、凤翔体量相当,但前者大。一个甘州养不起,除非像李克用把群众榨成人干。看来回鹘实控的地盘比有司汇报的要大。
兵民比差不多八比一,按胡俗,倾巢出动,成年男子全拉上,得七八万吧?
倒有几分实力。后世张承奉被打得叫爸爸,也就不足为怪了。但在李某面前,还不够看。
上次揍吐蕃人,明罗集结的武士虏就是三万多点,结果如何?一战让牛鬼蛇神至今不敢炸刺。
“没再和归义军交战了吧。”圣人切入新话题。
咯噔!宰相阿怛鲁脸色一变,打…自太常卿苏荣携王命出使西域,勒令各方不得再互相攻杀,他们就在尽量避免战争,与张氏也保持着表面和平,但小规模交火还是存在。
没办法,张家有野心,国中不少大臣也想扩大土地,许多事不是上层能完全驾驭住的。等这次朝觐回去,大伙应该就能消停了。朝廷威权,相信觐见贵族都有数,没必要惹得舅舅不悦。
李仁美连忙答道:“岂敢违舅命?已令将士不得擅启衅斗。”
“甚好。”圣人摩挲着下巴,轻轻颔首。对归义军,他还是有一定历史遗憾的。只要张家不明着扯旗造反,尽可能温和的让张氏子弟和沙州儿郎回到祖国怀抱吧。
当然,这还太遥远。归义军也是个流行下克上有着中原武夫陋习的藩镇。不给他们上上课,不死上一批人,不会怕你。
盲目的慈悲是危险的,肤浅的爱足以灭国。
自灵符应圣院惊魂一夜以来,他就一直深深明白这一点。
“有外甥坐镇张掖,河西当无大碍,朕也可放心了。”顺势夸了几句,圣人接着说道:“如今国事多艰,汴贼窃据中原,侵略如火,滔天贼势更甚安禄山。外甥可有见解?”
咦嘿,总算问到了。
李仁美略做思考,拱手道:“回禀舅舅,外甥以为当先取洛阳,以彰天命。克复东京,则叛军疑窦丛生,各怀鬼胎,十分劲使出五分便算本事。其次,不管防御还是主动出击,也任凭施展。”
唔,你这消息够闭塞的,陕虢还在汴贼手里呢。出了潼关就是朱友恭、何絪之辈沿着尧函道修建的连城军寨,莫说步军,连骑兵也不好通过了。
只能取道河中走河阳,但朱温在沟通蒲、晋、陕的交通中心、往小平津的必经之路—绛州—囤积了张存敬所部重兵。
或绕商州,出拒阳川沿着雒水经虢州之卢氏县杀向河南府,王彦章那厮上次入寇就是走的这条路。优势是快捷,缺陷是地形复杂,丘陵山峰不断,河网密布。只需一场暴雨,盘桓数十里的大军容易被阻挡、瘫痪、甚至全歼在崇山峻岭之中。一条对敌、对我都很危险的道路。朱温不敢轻入,他亦然,加上朱温还未雨绸缪早在虢州南部布防了万余机动兵马,恼火。
“这巨贼!”李仁美骂了一声。
他也听明白了。朱贼拿舅舅干瞪眼,舅舅一时半会想讨灭朱贼也是痴人说梦。潼、蒲被堵死,只能硬啃。东方诸侯战意不强,存在应付差事的嫌疑。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就是这么个事。
唉。
时过境迁,难道汾阳王、李临淮、仆固怀恩这样的忠臣已在中国绝迹了么?
贤妃握了握圣人的手,凑到耳边低声道:“官家勿忧。昨日太原来信,父王言其已率师南下。有他在,攘除奸贼只是早迟问题。”
圣人敷衍的嗯了声。
别吹牛了。外舅那德行,别给他拖后腿,他就阿弥陀佛了。能在行军路上喝醉酒睡成死狗被人杀到面前,突出一个念头通达。
“不急,慢慢磨。”圣人从座位上走了下来,走到李仁美身边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