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古……”
战国的烟云荡然无存,但巍峨的青泥岭与先秦旧墟还横亘在巴蜀秦陇之间的层峦耸宕。蓝天白云下,随驾男女文武口若悬河。二月初九,布置好守家工作后,圣人开始了德宗之后的第一次东巡。目的地,金商。龟缩这么久,该露露面了。
三万余人的嘈杂队伍行走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小山岗上爬满青藤的桃廓大石旁,圣人则在紧急办公。京师来报,在渭北视察屯田的太尉突然不省人事,同时出现嘴巴歪斜的症状。掖庭司药令高明月参与会诊,判断为中风。
这一天在他预料中。一者,以年近六旬的垂暮之躯主度支、盐铁、常平、转运、茶酒、铸钱、租庸、青苗、延资库等事,还分管部分枢务,强度便是壮年男人也难顶。二者巢乱以来,还“心念汉室”的朝臣笼于亡国气息多少有点精神病。前宰相孔纬致仕,在家得了病不肯吃药,整日念叨着死了算球;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圣人脸上表现非常平静,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但内心彷徨,他想不到谁可以接替杜让能。这个岗位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放眼外朝他没看到谁有这个本事。自己上手?别开玩笑了,也忙不过来。想到部分大臣的嘴脸,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杜让能刚中风,弹劾他的奏书就有十几封。就奇怪了,既然老贼坏事做尽,这之前为什么不告状?
老家伙如何,李某有数。但杜让能执政的这十年得罪了太多人。提议削减武夫赏赐,让王从训、赵服、扎猪等军方高层不爽。缩小对皇族的物质供应,惹得诸王公主骂声一片。砍州县官的俸禄,又被地方政府唾弃。屡发使者对节度使催要进贡,被藩镇反感。
前些年为着过境纲运顺利入京,奴颜婢膝吹捧朱全忠的文治武功,令人鄙夷。办了一批三司系统的贪官,于是被下属暗里诅咒。不避讳地把女婿李群安排到司农卿的位置,恶了御史台。
向宇文柔、内庄宅使闻人楚楚、左藏库使张承业借皇帝私钱,结果有借无还,对要账的柔奴耍赖,今推明缓,被柔奴大骂老不死。就连女御都恨他,因为他几次劝皇帝放一批宫人。
老头一罢相,圣人在朝堂就又少了一個信得过的人。
固然武夫多数桀骜残忍,但恶心文人也不少,比例低一些而已。年前投汴不得被司隶校尉韩仪逮捕处死的祠部郎中赵光逢、翰林学士姚自之辈且不提,最近就有个叫张道古的右拾遗骂他:“登极五年不知君道。先朝封域几尽。窃伤陛下始为奸臣弄,终为贼臣所有。”
张道古对他如此羞辱,却拿不出一计一策。说得李某这般不堪,你又做了什么呢?再如工部侍郎韦贻范,在宴饮上阴阳怪气女主乱政,矛头直指枢密使。派人调查,娶了七房润。
苦读备考战科举,抱着为圣人服务、为生民立命的从来都是凤毛麟角。学的是圣贤书,图的都是千钟粟、颜如玉、黄金屋,求的都是朝廷的优厚待遇,这才是政坛主流。
这会,杜某人前脚中风,外朝就开始明争暗斗,都想把诸道度支、盐铁、常平、转运、茶酒、铸钱、租庸、青苗、延资库等使这个肥差抢到手。加上刘崇望业已因病长期请假而逐渐淡出朝堂,李某的行政经理人一下只剩李溪、郑延昌。这不美,最好再提名两到三个。
或者拆分职务。这涉及到权力分配与限制的问题,等若重构央地财政体系。具体怎么搞,还得商榷。
对了,别忘了让郑延昌、李溪管好群臣,张道古这种傻卵居然还能待在中书省优哉游哉的领工资,还有越职言事的工部韦贻范,眼瞎吗。难道还要他亲自下制贬了这两个鸟人?
这多嘴一句——唐代,皇帝和宰相以下的某个臣子发生冲突,本人一般不下场。皇帝以知制诰起草的白麻令只用于拜相、征伐、褫夺这类重大事项。换句话说,内命公开惩罚中下级官员太掉价。所以看谁不顺眼就“延英奏对”时给宰相打个招呼。他们会自己处理——中书省再根据宰相的“指示”拟一份外制,宣布决定。当然,如果皇帝处于血怒状态,情况另说。
比如某个被陆贽“蹂躏官属,倾倒货财。愚弄朝廷,有同儿戏。未赏功劳,遽私贿玩,甚沮惟新之望,颇携死义之心,于是舆诵兴讥,而军士始怨矣。”一句话破大防的德宗。
俱往矣!
中唐老人陆续凋零,五代十国的文臣要陆续粉墨登场了。
二月十二,车驾进抵商州上洛县。
防御使,朝廷出于某种战略、经济目的,临时划分某冲害的一或数州作为辖区,派人镇守。权责、待遇低于节度使,不加使相,亦不封郡王爵,不兼三公、三省官。因性质特殊,置废不定。
金商镇就是这样一个产物。
安史之乱爆发,玄宗立京畿节度使,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