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燕的眼神突然间就变了。

那股子疯狂的执着没有了，那股子为了孩子歇斯底里的坚持也没有了，乍一看好似她想开了，平静了，

但观察力超级敏锐的李野，却在高小燕眼里看到了空洞洞的死寂，也只有空洞洞的死寂。

所有人都让开了一条路，让高家三口离开。

高小燕扶着自己的父亲，面对周围所有人复杂的目光，竟然高高的昂起了头，看起来非常的坚强。

而他的父亲，却是佝偻着身子，显得那么脆弱。

高小燕的父亲，穿的是一身四口袋的中山装，这年头穿这种衣服的人，多少是个体面人，但是此刻的他，却好似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萧索的落魄。

“等一下，你们等两分钟。”

李野突然间的喊话，把所有人的目光拉了过来，让他再次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为什么喊住了那姑娘？”

“不知道啊？但我总觉得，心里难受”

“今天这事儿不简单，不简单.”

李野不顾周围人的议论，把爷爷李忠发和奶奶吴菊英拉到了一边。

“爷，奶，你们见过的事情多，你们去看看那个姑娘，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不好的事情？”

李忠发和吴菊英，脸色同时凝重了起来。

两位老人从抗战一起走到现在，期间经历的人间惨剧多了去了，自然明白李野的意思。

现在可不是几十年后，年纪轻轻的姑娘怀个孩子根本不当回事儿，就跟后世小仙女们说的那样——只要没有孩子，二婚、三婚都跟头婚一样。

就84年这会儿，也没有那么多私人医院，没有什么无痛、药物之类的手段，你全都得到正规医院去。

这正规医院，那信息资料必须填写正规，说不定还要介绍信，但有些事情它可不正规，它不保证客户的信息不泄露，不保证各种流言满天飞。

就八十年代初的社会环境，你一个姑娘要是做过人流，那还能嫁出去吗？

别说这了，就是新婚之夜不落红，那都可能要闹出大麻烦。

就现在高小燕的状态，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李忠发想了想，对着奶奶吴菊英使了个眼色。

“又是让我白脸变红脸，我的脸面不值钱啊？”

奶奶吴菊英嘟囔了一句，然后朝着高小燕的母亲走去。

刚才她还是冷面寒霜的，这会儿却温和了很多，跟高小燕的母亲聊了几句，期间也问了高小燕几句。

不一会儿之后，吴菊英阴沉着脸回来了。

“那姑娘确实有问题了，你说咱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惹上了这种麻烦？”

吴菊英就算是再厌烦高家母女，但是面对这种情况，她也不想冒这种险，万一出了事情，你说没有你吴菊英的一点因果？

爷爷李忠发就果断多了。

他直接以命令的口气对着高小燕的父亲道：“你，进来一下。”

然后李忠发又对周厂长道：“小周你也来一下，咱们开个小会。”

“这欸.”

周厂长明显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跟着李忠发进了李家的院子。

李野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几分钟之后，李野终于了解到了全部的来龙去脉。

就在上个月的时候，怀了身孕的高小燕再也瞒不下去了，就只好紧急联系已经在京城上大学的陆自学。

结果陆自学却电报不回，写信也不回了。

高小燕恐慌万分，旷工只身前往京城找陆自学，结果陆自学却只是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来自己解决。

高小燕回来之后，只好告诉了自己的父亲高瞻明。

高瞻明大小也是清水肉联厂的一个小干部，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欺负？当即就去刘桥乡找陆自学的父亲理论，要求陆自学必须立刻回来把自己闺女给娶了。

陆自学的父亲也有些发蒙，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真有这事儿，那一定不能辜负了高小燕。

然后高小燕就在家呆了一个月，等着陆自学放假回来。

但是当陆自学放假回来之后，却对两人之间的事情矢口否认，打死不承认高小燕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高小燕差点儿就疯了，高瞻明也气的要去衙门告状。

但是如果真的告状，高小燕未婚先孕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而且两家撕破了脸，这个婚还怎么结？

所以高瞻明只好找到方便面厂，希望高小燕的单位出面调解。

就八十年代的情况，单位就是职工的家，一般什么事儿都会派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