蔌蔌天花落未休,寒梅疏树共风流。
漫天梨花,白了野桃林,亮了山神庙。大风一灌,雪龙卷入屋,燃着的柴火堆冒出白气,发出呲呲刺耳声。
赵荣阖了半扇门,御雪于外。
走出去将马拴好,掸了掸衣袖,拂起一身飞絮。
他又坐回火堆前,添庙中干柴。
听了少女方才“甚么妹妹多”的话,也不在意,便顺势问:“蓝妹妹呢,她去寻你怎没和你在一块。”
“本是同我一起,到了杭州府附近她就待不住了,说要去找什么衡山阿哥。”
少女依旧举着广陵散,继续道:
“我瞧她被那人骗得惨,寻我要好酒,我一点也不乐意把好酒给那什么骗子糟蹋。
这会儿应该直下衡阳了,若她找不到人,自然要回苗寨。”
她语气平淡至极。
没能在杭州听到那婉转娇柔的声音,赵荣心感惋惜。
又想到那晚她雪夜送酒山,如山中精灵,活泼生动,不由微微失神。
听耳畔风声响,便侧目看向半开庙门,目光游移在暮色飞雪之间。
听不到他说话,少女慢慢放低面前的广陵散,明眸中映出一张稍带迷离的面孔。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那是文先生画也没画过的。
潇湘剑神的剑,好像也没那么锋利,好像也不是什么都可以斩断的。
她捏着广陵散的青葱细指稍稍用力,按皱一页谱调,嵇康若见定要心疼了。
放下曲谱,少女抚平裙角,盘膝将瑶琴搭在腿。
一盏莲花油灯将昏黄光晕跳动在琴,抚琴人青丝微动,影子在山神庙中拉长,琴声也从瑶琴中缕缕传出。
她拨动琴弦,古韵一响,像是也能拨动人的心弦一样。
赵荣的神思瞬间被拉了回来。
风雪鸣笳,破败山神庙中的那一盏灯光竟如此生动,照出一幅绝美的少女抚琴图。
那琴声幽静旷远,他盘膝坐下,安安静静地坐在火堆前聆听。
直到火堆的水烧开,曲声才止。
两人就着水,各吃了些干粮。
“我见你包袱中有箫,伱会吹什么曲?”
原本要一直安静到第二日的夜晚,被少女的声音打破。
赵荣咽下干粮,又喝了一口水。
他没有说话,却拿起短箫。
衡山小祖师,岂少得了满腹艺调。
霎时间,豪情满怀的箫声阵阵而来
苍天笑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少女那清丽绝伦的脸看不到太多表情变化,可她的心却如钱塘水,大潮滚滚而来。
当她要被浪潮淹没时,一道青衣出现,一剑斩断大浪。
箫声停下。
“这是什么曲?”
“沧海一声笑。”
少女念叨一声,眼中露出一丝渴望来。
这曲子不难弹,赵荣教了她几遍,她就立马学成了。
曲调也如剑。
拿到一首新曲,赵荣起先是占据优势的,可与练剑练功反过来的是,他很快就丢尽优势,输了个一塌糊涂。
这满是豪情的曲调,已经被圣姑学了去。
她心中喜悦,忽然从山神庙中取出一坛好酒来,又将它温热。
赵荣笑道:“我可是要糟蹋这酒了。”
显是揶揄她之前所说的话。
少女闻声,立刻柳眉一横,拔剑出来像是要斩掉酒坛酒碗,只见她剑面将酒碗迅捷一挑,轻巧地搭了去,朝着他这边急急一送。
这份技艺,也叫寻常武人难以望其项背。
赵荣长剑出鞘,将飞来的酒碗朝剑一搭,朝头顶云剑一圈卸力,横呈在面前。
“果然好剑法。”
任盈盈似乎是被方才的曲调豪情所染,真诚说了句好听话。
她站起来,将酒倒入剑面的酒碗。
酒水一滴不洒,一直将酒水倒满,长剑还是纹丝不动。
赵荣取下酒碗,长剑朝地下一挑,将圣姑面前那装着大半碗酒的杯盏挑起,碗中酒竟也一滴不洒,以剑回敬,少女举剑一接,虽然卸力也卸得漂亮
但她的眉头还是一皱。
因为少许酒水洒到了剑面。
听着青衣少年的呵呵笑声,她略带薄怒,将那酒一饮而尽。
赵荣复饮,笑道:“我说过你的剑法已不如我,你还不服输。”
她只用眼神回应,并不说话。
又连续给赵荣倒酒,他们很快将这一坛好酒喝完。
温酒暖人,风雪中的山神庙似乎也暖了起来。
少年坐在火堆前,掏出金针赋来看。
少女就着灯火,继续研究广陵散。
夜深时。
任盈盈卧躺在庙中用茅草搭的简易床榻,她身旁还有一大段位置,其实再睡一人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