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她仿佛就再没顺心过。
“他一年前远没今日这份功力。”
这话的声音稍大了一些。
外边的绿竹翁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
绿竹翁心中暗叹。
姑姑是黑木崖奇才,短短十几年,就练出了常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功力。
这还是一边研究音律一边练功的结果。
虽说教中不缺资源,众多高手甚至东方教主也有过指点,但若资质愚钝,万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论及同一年岁的对手,放眼江湖估计难寻第二个。
偏偏这份争胜之心,在衡阳这人身不断受挫。
他心思电转,在竹楼外说道:
“衡山派的剑法我不是太懂,兴许他一朝悟剑,参透机妙这才功力大进。”
“似这等横空出世的奇才,便如姑姑一般,都是不好揣度的。”
他宽慰一声,又听少女道:
“我此时若与他交手,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绿竹翁一双老眼更浑浊了。
姑姑莫不是气糊涂了,怎会问出这种话?
他咳嗽一声:“衡山剑法终有限,他此时剑法虽高,但也触及顶端,再难往前一步。姑姑只要沉心练功,早晚都能追。”
“哼!”
竹楼中传来一声轻哼。
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串脚步声。
“文先生回来了。”
绿竹翁的声音跳动着一丝喜悦,他对文先生的画技极为欣赏。
文先生操着粗犷的声音道:
“这次南下总算不负圣姑所托,又得一满意画作。”
咯吱一声轻响,窗扉半开。
文先生岂能不懂?
他快步前,没经过绿竹翁的手,面带一丝笑意将画轴呈。
作为一名老艺术家,文先生自问很懂少女心思。
这幅得意之作,栩栩如生,远超以往。
他相信圣姑一定会满意。
竹楼中,倚靠在窗扉边的黑裙少女打开画轴,外界的阳光穿过竹林,将一些斑驳的竹影映在画。
画中少年面带和煦微笑,双手怀抱长剑,正好立身在竹林前。
外边的风一吹,画竹影摇曳。
真真是丹青妙笔,鬼斧神工!
这幅画在少女眼中,直接活了。
她盯着画中人,登时与天人交战。
“文先生,你画的是什么?”绿竹翁好奇问。
文先生悠然笑道:“这次我下衡阳,返回途中那少年恰好坐在我身旁,风采气度皆被我所察,这幅画我颇为满意,不是之前的遐想之作可比。”
绿竹翁的笑脸登时没了。
不好!
呼啦一声响,一道人影从竹楼中飞掠而出。
“姑姑!”
绿竹翁丢下手中篾刀,连忙追下会稽山。
文先生点头微笑。
从圣姑的表现来看,显是对他的画作高度认可。
……
佘呜銮魂留松涛亭第七十四日。
赵荣出了乌伤,接近越国故地,正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所。
行走在诸暨城中,耳畔吴侬软语细细轻清,心道不愧是西施故里。
这一路他优游不迫,也不催马,只按辔徐行。
此去梅庄,说急其实也急不得。
与江南四友如何计较,会有什么结果,暂时也不好说。
在热闹的诸暨城中歇了一日,尝了尝此地的岭北盐焗鸡,又在路边挑桶摊贩的小摊吃了碗次坞打面。
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出城朝北去。
从诸暨到杭州,已不足两百里。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
漫天惨淡,哪有半分霞彩,乌色的云层在天空翻滚,如同一幅没有完成的画卷。
看样子,像是要下雪。
古旧栈道,乱石崩柱。
只听马嘶山涧,青衣少年骑马加速,飞跃一处断桥,踏大道。
“好马!”
虽说不是多宽的间隙,赵荣心情好,自然不会吝啬夸赞之词。
他继续往前,行过一条古商道,旁边有界碑,但字迹模糊,还爬满老藤,枯须狰狞,早已看不清了。
赵荣正准备加快速度,好在天黑前找到投宿的地方。
忽然,一阵悠扬琴声幽幽入耳。
琴声穿过山间林木,清而不凄,素而益雅,仿佛给天那幅没有完成的画卷泼了动人色彩。
“妙!”
“妙!”
赵荣闭眼听了几秒,连道两声妙字。
他已精熟太古遗音,并非浑然无知之辈,如今对曲调有一定的鉴赏能力,短短一段琴音,便知弹琴之人乃是大家。
这深山密林,有此雅兴的,多半是看透凡俗的山林野老。
欣然催马,所行不过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