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跪,估量着送来的是个坏消息。
“陛下,燕京失守了。”
“什么?”
“燕京失守了,封常清……”
“你是郭子仪派来的细作,扰乱朕的军心。”
不等信使说完,史思明已一把扼住他的喉咙用力掐下去。
信使说不出话来,奋力地挣扎,脸憋成紫色,瞳孔瞪大,映着史思明那张狰狞的脸,越来越狰狞。
战场,每一息都有许多人倒在血泊中,而战台,史思明用了好几息工夫才掐死了一个人。
他松开手,眼皮却不自觉地在跳,跳得厉害。
留守范阳的是他的太子、他最喜欢的儿子,之所以最喜欢史朝清,因为史朝清像他,擅于骑射,行事果断狠辣。
能成大事者,必须狠辣,他遂认为史朝清会是他最争气的儿子。
范阳怎么可能丢?
“陛下,北面又有信使来了。”
史思明背过身,不去回应这个问题,似乎在很认真地观阵。其实他眼睛根本没有聚焦,也看不到那正在为他浴血而战的数万蝼蚁。
他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今日之战可以败,但范阳绝不能丢……若范阳已经丢了,那平州、营州绝不能丢。
史思明是平卢兵马使起家,深知平卢军是自己的根基,假设燕京失守是真的,那就得以的时间带着骑兵赶回营州,伺机卷土重来。
如今守在营州的,乃是张志忠,此人忠于安禄山。史思明只是姑且用之,原打算等取了长安之后再收拾,眼下却成了遗患,万一张志忠也降了唐军就麻烦了。
“陛下。”
阿史那承庆走了战台,低声道:“确认过了,燕京失守,陛下是否再见几个信使?”
“召来。”史思明已经平静下来了,至少表面还算平静。
他已经不期望今日还能胜了,只希望能封锁住消息,撑到天黑,不胜不败或者小败,然后连夜撤军。
很快,一个个信使过来向史思明禀报了范阳城中发生之事。
末了,有人道:“小人在逃出燕京之前,还听说了一件事。”
“说。”
“太子与几位皇子,听闻都遭了唐军的毒手。”
史思明恍惚了一下,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断子绝孙了吗?”
他忽然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此前就被唐军俘虏了。
为了起兵,他付出的真的太多了,他从一个卑贱胡人,九死一生拼成了一方诸候、归义王,一朝起兵叛唐,竟落得如此下场?
后悔吗?
“朕不后悔。”史思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孩子死光了还能再生,兵力打完了还能再募,只要他人还在。
“陛下!陛下!”
急促的哨声再次击碎了史思明的雄心壮志。
一个更坏的消息如惊雷一般落入他耳中,但他其实方才就该想到的。
“北面……唐军从北面杀过来了!”
~~
一双愤怒的眼正俯瞰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军队。
史朝清脸的表情狰狞得像是厉鬼。
他晃动着自己那颗高居于百尺之的脑袋,飘临了这片血流成河的战场,那扭曲的嘴角似乎还在咒骂着什么。
换言之,他被挂在了一根高竿,由一名唐骑持着,不停地狂奔。
“范阳已克!史朝清已死!”
随之而响的还有唐军的军乐,远远便让叛军知道王师从北面而来了。
封常清生怕不能第一时间击溃叛军的军心,特命士卒一路吹打。
于是这支先锋兵马显得极为怪异,有着高挂如幡的头颅、慷慨激昂的乐曲,它就这样冲到了燕军后阵一箭之地外。
仿佛是史朝清一瞪,就把燕军给瞪崩溃了。
一时之间,燕军流水一样向北方散去。
“呼——”
李嗣业的陌刀斩下,第一次斩了个空。
他抬起头,见到的是许多敌人的背影。
紧接着,是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中军大旗再次摇晃,催促大军追击。
他们的主帅知道,封常清正在北面阻拦。这若还让史思明再次逃了,杀再多人都不算全胜。
“追!毕全功于一役!”
“传令下去,绝不可走了史思明!”
薛崭原本已力尽,闻言也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一股劲,毫不犹豫就向前冲去。
他太羡慕浑瑊的军功了,彼此都是一样的年纪,他一定要赶浑瑊。
“追!”
与此同时,浑瑊也已换了一匹战马,正在纵马狂奔,追着契丹可汗的大旗。
他的盔甲太重,渐渐落在了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契丹人涉水而逃。
然而,当北岸传来了震天的动静时,他转头一看,忍不住大喜,连忙呼喊起来。
“拦住契丹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