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杨誉有能耐,而是李家、杨家、崔家早就商定好了几年间的名额。”
“故而说圣人也改变不了结果。”薛白道:“我隐瞒身世,丢了状元活该。但这口气不能咽下,必须给崔翘一个打击,给寒士举子一点改变,哪怕只有一点。”
这大唐,他比当世很多人都看得更清楚。
满朝无谏臣,李隆基便把自己当成明君了。
唐王朝已经积压了诸多弊疾,到了迫需变革之际。天下需要一个真正的明君励精图治,让各种制度能够适应这亘古未有的巅峰盛世。
薛白从来没看到李隆基、李林甫有触碰到大唐的积弊。所谓的名君名相,每天就是敲敲打打,沉醉在盛世中享乐。
李隆基也就能压一压那些佞臣,处理一些勾心斗角的小事。这种牵扯世家利益的大事,还真就没这本事管。
竖子真是这般说的?朕改变不了结果?”
“回圣人……是。
张咱语态有些惶恐,躬身应道:“臣收买的三个士子说辞一致。另外,薛白与旁人也是这般说的。
李隆基眼中隐有愠色。
他其实问了杨玉环,为何三姐没进宫求情?得到的回答让他有些失面子。
——“三姐不想给圣人添麻烦,薛白能活命她已不算丢脸。”
没有一个人明说,但似乎所有人都笃定了圣人也没办法禁止世家把持科场,提及此事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霉头。
李隆基喜欢新鲜,而享乐也享了十余年了,偶尔涉及一点国事倒也还算新鲜,对此反而颇为介怀。
“竖子何意?他欺君罔上,失了状元,反以为是世家迫害?还是对朕心怀怨怼?!”
“此事,臣属实不知。
李隆基心情不悦,挥退了张珀,无心歌舞,起身踱步。
高力士见圣人少有如此烦心,不由宽慰道:“圣人可是因为中书门下催促而烦心?
不过是桩小事,罢了薛白的状元,贬了崔翘,此事也就了结了。”
“他们催了,就得了结?朕将国事托付右相,为使臣下依朕之心意办事,而非事事如他们心意!”
“圣人息怒。”
高力士其实知道圣人为何发怒。
这次春闱渐渐让圣人看到了世家对科场的把持,看到了他们那利益不容被稍稍触动的霸道。朝中九成官员都是世家出身,一出事却极为默契,不需串联,已经在纷纷出手消弥薛白大闹礼部带来的影响。
李林甫身为宗室,平时为了私怨如索斗鸡一般,真遇到大事,也不愿触众怒。若非圣人拦着,早都批复了罢黜状元的奏章。
罢了状元、贬了崔翘,看似公平,实则还是世家赢了。而且事情已闹大,旁人不知详细,会说天子连一个状元也决定不了。
李隆基想到失了颜面就恼火,讨厌薛白,踱了几步,问道:“高将军以为,点钱起为状元如何?
他终究也只有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既不想护薛白,也不想点杨誉为状元,把相关人等都狠狠敲打一遍。
高力士知道圣人想挣回一点面子,提醒道:“圣人,钱起初次科举,卷面有污点,诗虽好却犯了韵,且钱家虽非望族,亦是吴兴世家。另外,竹纸之事又如何处置?不知
圣人用谁来办能合心意?”
李隆基皱了眉。
哪怕不点杨誉为状元,今科也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寒门进士;旁人没有足够的心志和手段,竹纸还是要被世家把持,宣扬他们有多高贵。
闹到最后,一切都没有改变。
“薛白还是有点小手段的。”
思忖了良久之后,李隆基终于开口道:“这竖子,不是只会打牌、唱歌。”
他曾厌恶薛白的手段泼辣,这还是第一次正视到薛白有点能力在官场上为他巩固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