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坊别宅之事万一被揭破,会如何解释。
甫一见面,周围耳目众多,张垍却只提薛白如今声望,称仰慕已久,邀他一起论道。
今日,李泌以淡泊之态在讲《道德经》,薛白在堂中听着,脑子里却全是乱臣贼子的想法。
待圣人召走了张垍、李泌,薛白也没找到机会与张垍私语……当然,他根本不急,时间有的是。
起身之际,却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薛白,一起谈谈道法如何?”
回头看去,是个华贵不凡的年轻人,广平王李俶。
相比于李亨的谨慎,李俶某些时候颇为大胆,敢与一些官员、俊望来往。
“却之不恭,请。”
两个年轻人遂出了别馆,漫无目的地往东边走去。
前方是闻仙沟,走过吊桥,有一座会灵观,风景颇佳,视野开阔。
“我听说了你的事。”李俶放眼天际,任山风吹动他的衣襟,颇显英姿,“柳积案时,李静忠太害怕了,做了蠢事、错事,是东宫的不对。”
“原来广平王也听说了。”
“我若是你,不会将此事说出来。”李俶道,“这话是为你好,说出来了,反而让东宫难堪,更难善了……但我能保护你,消解此事。”
薛白问道:“广平王如何保护我?”
“我有个同胞阿妹,在姐妹中行三,相貌可人,敏惠纯孝,很受阿爷喜爱。我们年幼丧母,她养在韦妃膝下,是嫡女。”
说着,李俶转头看向薛白,一本正经。
“你娶了我阿妹,从此可与东宫尽释前嫌,往后你的前途,我保。不会再有人攻讦你,你可尽情展露你的才情。今日,你也见到我姑父与长源先生了,他们是何等神仙人物?你也可以那般活。”
薛白没有回避,直视着李俶的眼睛,应道:“广平王厚爱,可我不能娶县主。”
“为何?”
“我有难言之隐,恕不能据实以告。”
“难言之隐?”李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挑眉道:“真的?”
薛白很诚恳,道:“真的。”
若娶了李亨之女,他自是不能再自称宗室而谋朝篡位。
自从有了野心,他就莫名地坚定,对李俶这种拉拢丝毫不感兴趣。
李俶倒也不生气,他毕竟是来拉拢人才的,只是皱眉沉吟着,问道:“你……可是身体有恙?”
“那倒不是。”
“不愿?”
“实不能。”
李俶眉头一动,再问道:“你已有婚约?”
“广平王觉得,联姻之外的关系都不可靠吗?”薛白不与他纠缠,道:“可即便联姻,太子也曾两度和离,不是吗?”
一句话,李俶哑口无言。
他觉得薛白太过无礼了,又知往往有才之士都有傲气,倒也愿意容忍,最后苦笑了几声。
“阿爷有他的无奈,往事已矣,倒也不必介怀。”
“是,往事已矣。”
“不聊这些了。”李俶道:“我真正想与你谈的是税法。大唐立国至今,均田、府兵、租庸调已到了早晚得破旧立新之际,此事为你我之共识,然也?”
薛白点了点头,却依然没有与他深谈的心思。
谈来谈去,眼下都只是空中楼阁,既无落地实施的可能,纸上谈兵有何意思?
连自由都没有。
暮色渐沉,两人转身往回走。
前方忽有一队禁卫走过,其中有一名被押着的青袍官员,正是卢铉。
“薛白!你就是逆贼之子……”
卢铉才喊到一半,嘴已然被人堵住了,以免扰了道家福地的清静。
李俶稍感惊讶,问道:“那是?”
“哥奴手下又想害我。”薛白反应平淡,“不过,我已能保护自己。”
李俶一愣,隐隐听出他话里有话。
薛白执礼告退,从卢铉落罪一事,他便知今日已又添了一个新的盟友。
至于李俶的拉拢……从坑里出来,他就已不寄望于别人的保护了。
寄望别人,还不如寄望自己。
从眼下而言,他至少比深居百孙院的皇孙李俶掌握了更多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