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李林甫凡出门便要静街,正是心知仇家极广,又怎可能想不到这点?因此,一边许诺招薛白为婿,诱使他死咬东宫,一边命吉温查访,以防他真是仇家。
“果然,索斗鸡也靠不住。”
杜妗用了一个“也”字,虽然早知如此,但她还是有些绝望。
分明是天宝盛世,她却不知自己为何会陷到这绝境里,一次次要被逼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若是在月前有人告诉她会这样,她绝不会相信。
“别慌。”薛白道:“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让我们捋一捋。”
“嗯,捋捋。”
“如昨夜所言,东宫靠不住,我们暂时还得倚靠李林甫。”
“但若只倚靠李林甫,我们早晚还是要死,果然,言中了。”
两人一个被活埋,一个被抛弃,早已达成共识,绝不能再相信东宫。但他们也渐渐看清楚,现阶段要废掉李亨,很难。
难处在于,李亨每次只需要弃子,就能让圣人认为他软弱,不会起意废之。除非李亨犯糊涂,像之前被杀的太子李瑛那样亲自带兵入宫。
但在李亨犯糊涂之前,他们这些小人物早就完蛋了。
因为李林甫也不可靠,相比李亨抛弃身边人还是出于无奈,李林甫更阴狠、更无情。
比如,薛白查到了东宫死士就在王焊别宅中,好像只要把证据交给李林甫,就能办成差事、成为相府女婿。
但他若这么做,只会死得比被活埋还惨。
为何东宫偏偏把陇右老兵藏在王鉷兄弟的别宅里?
东宫早就想好了,王鉷从边军家属身上榨取了钱财,一旦有人把王鉷、边军摆在一起,必然要引出这案子。
一旦审了,只要有一个陇右老兵说“我是为了给兄弟报仇才把自己卖给王焊作部曲,因为王鉷为了贪墨害死了我兄弟一家!”
那么,就得问那些钱财在何处?
圣人手中。
是谁好大胆子污蔑圣人,想谋逆不成?
到时,薛白必第一个被千刀万剐,且还是李林甫下令的。
即使没有陇右老兵这般招供,能否扳倒太子不说,敢查王家别宅,王鉷还是不会放过薛白。
因此,薛白若敢查下去,必须死。但若不查,薛白之所以能劝李林甫放过杜家,条件就是帮忙扳倒太子,现在做不到,岂有活路?吉温又岂能容人从他的酷刑下救走杜家满门?
四面都是死路,只有一个办法,叫“查了又不查”。
薛白在李林甫面前点出真相,这是查了,同时找个人出来坏事,这是不查。
如此一来,李林甫怪不到他与杜家,再陷害吉温一手,使其也没能力再迫害他们。
还有,结果既是不查,正是东宫所求的,那东宫所给的好处一定要占全了。借东宫之手,把薛白的身世、杜家的前程确定下来,以免当李林甫靠不住时无路可走。
总结下来——东宫想抛弃他们,他们便挟右相府之势,逼迫东宫出手相护。右相府想让他们去与东宫同归于尽,他们便让右相府的鹰犬来破坏此事,让那只鹰犬去出头。
昨夜薛白与杜家姐弟就是理清了这个思路,才制定下一系列计划。
“我今日已经与伯太公说了,他会把我们的条件转述给东宫,午后他派人来说东宫已答应,你收到五郎给的半枚玉佩了?”
“收到了。我也与东宫的人说定,会引开搜查,助他们转移。下午我先去右相府,单独提醒李林甫东宫死士有可能藏在王焊别宅或杨慎矜。”
“这些都很顺利?”
“嗯。”
薛白闭上眼,回想这一天的经历。
他这边一大早便见李林甫,上午到道政坊查探并敲山震虎,午时在青门酒楼等杜五郎会合,之后见了东宫暗线,下午秘密汇报了李林甫,再赶到京兆府审武康成。
吉温早上见了李林甫,上午去捉拿了武康成,其后便一直待在京兆府。傍晚赶向右相府时,可以确定还未见到辛十二。
至于东宫那边,原本大概是打算再次弃子,但上午答应了他这边的条件,午时之后双方在青门酒肆商讨过后,已该在准备今夜转移……
“整个计划都很顺利。”
杜妗道:“也就是说,大姐之事与计划无关?”
“应该只与我身世有关。”
杜妗道:“还有种可能,吉温命人找奴牙郎伪造你身世,与大姐撞上了?”
“都一样了。”
薛白也有些焦虑,昨夜与她们姐妹议定了要接受薛灵之子的身份后,杜媗说她查他身世已有了线索,还是尽快去确认一下,万一能查到,只要是不引祸的门户,也能多个选择;若与右相府有仇,也可抹掉痕迹;当然,更可能是一无所获,至少让他在认旁人作父前,尽了心。
她如此帮他,却因此出了事。
薛白深呼吸两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奴牙郎在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