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祐思绪万千，念头倏来倏去，将范德林德帮过去一个多月的遭遇复盘了一遍；抬眼时恰好看到达奇与何西阿推门而入。

两个帮派创始人在门口停留了片刻，谨慎地将酒馆不大的空间打量了一遍；这里说是酒馆，其实也兼顾饭馆功能，里里外外的简陋环境说明它所面对的顾客群体是当地底层人。

入目所见，客人中将近一半是拖着辫子的华裔——这些人最好认；剩下有拉丁裔、白人，但没看到有黑人。将近二十個客人分散在各个角落，有的是工友喝酒吹牛，有的是一大家子拖家带口地凑一桌吃饭。

与这些人相比，林祐所在的靠窗那一桌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了。

一个满身贵族气质而且看着眼熟的年轻人，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模样华人，将他护在中间；年轻人安静地喝着茶，两个保镖却各有一只手藏在桌下，想也知道桌下看不到的地方藏着武器。

发现对面“只有”三个人，达奇与何西阿略微放下心来，只带了亚瑟·摩根入内，让其他人留在外边分散放风。

“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和八年前相比完全没有变化？”达奇·范德林德大剌剌坐到林祐对面。

“或许是因为我们华人，或者说东亚族裔看着都不显老。”林祐随口答道。

达奇摇了摇头，目光咄咄逼人：“我不是没见过中国人，西部有很多你的同胞；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显得衰老、虚弱、瘦小，而且总是满脸愁容。”

“是啊，那是风吹日晒、辛苦劳动留下的痕迹。”林祐对这个年代在美华人的处境心知肚明，“高强度劳动会摧残所有人的健康，不只是亚裔和华人。”

“哈……”达奇怪笑一声，“所以，我面前的是一位不需要劳作的体面人，每天可以惬意地喝着咖啡，吃着大餐？当初我怎么就没发现，那个在野外辛苦考察的小伙子原来是个大富翁？”

“一般来说，大餐配的是红酒而不是咖啡，餐后我也更喜欢喝茶。”林祐虽然是陈述事实，但语气很令在座的西部悍匪们反感，“另外，在野外考察的小伙子并不是大富翁，后来回到英国继承了伯爵爵位和遗产的小伙子才是。”

“伯爵，我喜欢这个爵位；我骑的那匹阿拉伯马就叫‘伯爵’。不过我很好奇，除了那匹马之外，我很确定自己不会跟任何一个贵族扯上关系；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达奇转入正题，他的语气连同盯着林祐的目光都愈发锐利。

“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林祐回答时面带微笑，“不但是我，整个圣丹尼斯就没几个人不知道你们要去抢银行，警察和侦探们只是不清楚你们制定的计划细节而已。”

“这不可能，我们制定的计划从未外泄。”达奇语气断然，充斥着莫名的自信。

“不不不，你不懂，范德林德先生；大城市的游戏规则，和西部完全不一样。”林祐笑着说，“这座城市里几乎每一双眼睛都是黑帮的眼线，包括老人、女人和孩子。你们在银行周围踩点，还有现场商量时说的话，从头到尾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我估计，从你们第一次来踩点，当地黑帮首领就知道有一伙外地人准备来抢银行；而这座城市的黑帮和警察，那可是用金钱利益缔结起来的‘牢不可破的同盟’，这种关系大多时候比亲兄弟还亲。”

这个解释显然有点超出达奇·范德林德的想象力，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何西阿适时插话道：“您有点危言耸听了吧？虽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但我要说，我们做一行已经有二十年了，不是那种毫无经验的雏鸟。”

“危言耸听？想亲眼看我证明给你们看吗？”林祐拿起了桌上的小汤勺，微笑中带着几分感慨，“其实我也一直很希望这么玩一次，那种视觉冲击力……太有逼格了。”

当范德林德帮三个领头人都为“逼格”这个新词汇而一头雾水时，只见林祐伸出汤勺在玻璃酒杯上轻轻敲了三下。

三声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嘈杂的小酒馆里几乎难以察觉；可就在这三声响起之后，酒馆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嘈杂声在一瞬间消失，酒馆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每一个人，不论是吧台里忙碌的酒保，还是喝酒吹牛的工人，乃至跟着父母来吃饭的半大孩子，都同时转过头来，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在座的范德林德帮三人众。

这一幕完全模仿自《大侦探福尔摩斯》电影里，莫里亚蒂谋杀艾琳·艾德勒的布局。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诡异的沉寂，加上直勾勾的眼神，让久经风浪的三个悍匪都不由心里发毛；仿佛对准他们的不是二十多双眼睛，而是二十多个黑洞洞的枪口。

就在亚瑟·摩根快要忍不住想摸枪的时候，林祐再次敲响了酒杯。

“叮叮叮”，节奏更快些的三次敲击之后，原本直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