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帝又注看了青鸾好一会,直到见她似乎气息都屏住了才放过她,唇边不觉浮过一丝浅笑,自认为很是得趣,终入正题,“是朕疏忽,累你受惊。不过朕已处置了一干人等,也算替你出了口恶气。且此样事,以后断不会有,你无须再这般忧忧惶惶,自管安心度日,与汝家无异。”
青鸾强撑笑意,并未置言。此处安比家中?家中有兄嫂叔伯无限疼惜,此处有谁人顾她生死?
勋帝见她依旧沉默不语,不禁要问,“你不谢恩吗?若非是朕及时发现,你被打死也有可能!”
青鸾讶异,“陛下不是已自称疏忽,纠错罚罪乃陛下之政,自察自省乃陛下之幸,与臣女何干?”
换勋帝讶异,闹了半天竟是白忙!杀人擒贼皆与她无关?想来也是!此事若非止于他手,必有一日止于青门之威!青鸢又岂会看着自己亲妹受人凌辱!勋帝冷笑,“所以你知自己处境?”
“知道。”青鸾答得诚恳,亦如过往。她自踏上路途即知自己处境。也惟是知道,却毫无办法。
勋帝亦了悟,“你亦知午夜箫声之后自己将面临怎样境况?你就不怕朕不理会你的箫声吗?”
青鸾仍有讶异,只是此回是讶勋帝竟点明了她那点谋算,不觉赧然,回说,“陛下侧目,臣女之幸;陛下罔顾,臣女命数。臣女只是不甘心千里奔赴,一言未发,即身殁寒庐累族人赴难。”
勋帝闻言半晌无话,未知是哪一言使他心有触动,“故,你今安在,还不是要谢朕侧目之恩?”
青鸾又是一诧,知道终是难逃他网罗,惟有伏首拜下,“臣女谢陛下侧目之恩。”
勋帝笑笑,心下得意,今日所遭阴晦倒散去半边,兴致忽起,“既是谢恩,空说无益。不若将那萧曲为朕再完整吹奏一回可好?”说时也不待青鸾应答,即命宫人,“且去寻一支洞箫来。”
不时,有宫人奉玉箫至勋帝案前,勋帝接过端详了片时,递予青鸾,“现寻现用,未必是极好的,总还堪一用!”青鸾只能双手接过,谦卑答说,“臣女素日所用不过是家仆以秋竹粗制之物,而此箫以蓝玉为体,精雕细琢,入手即知其温润之德、清冷之韵,臣女倒是怕有负它英姿。”
勋帝笑笑,“原来是个会说话的!朕还当你语迟意钝,是个无趣的!倒是你那家仆也极灵巧!”
青鸾听这话忙趁势再言,“臣女倒有一请,未知陛下……”
“朕旨意在先!”勋帝喝断其言,目色清冷,“你须先讨得朕欢心,再来讨赏!”
青鸾自省操之过急,无奈何只能尽力先悦其颜色!遂拾箫在手,轻抵唇边,气息微吐,一曲缥缈绕梁而走。勋帝闻之心神一凛,正是昨夜隔空所闻呜咽之音,只是如今鸣在眼前,委婉飘袅,沁心入脾,倏忽竟似入了幽郁秘境,望前路杳渺,查此身茫然,徐徐去了,渐行渐远。
许是有了先前程远的解说,勋帝此回再闻此曲,已无悲凉之意,倒是循着曲音婉转颇有寻寻觅觅攀援向上、曲径幽然又豁见开阔之感,还真真是登峰而造极,一览而众山小之豪迈!
只待一曲吟罢,勋帝只觉心绪开阔则幽远,近来愁云如受清风涤荡般一扫而空!所谓南召东越之患已得解困之要领;而至内朝伏白家专权之忧亦有了破局之良方!他只暗自道一声:不外是踏荆棘而去,乘飓风百起,我造大势,则大势在我,凭天地神灵皆不可逆!惟我之意尔!
勋帝击掌称赞,对面前女子又增几分侧目之意,笑问,“此曲可有名头?”
青鸾轻抚玉箫,颔首答言,“是名《青峰邈》。为我青门先祖传下来的一首古曲。”
勋帝微有愕然,此说与程远所称“越地古曲”有那么一丝一毫出入,“莫不是你青门先祖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