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喊话声是个女子。
说话的几人被这声音打扰,都不约而同的转头,卢娘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夹杂着畏怯之色。
“嗳,来了。”她应了一声,接着扭头来看赵福生,低声解释:
“是舅太太。”末了有些不安,双手压着小孩的肩膀:
“大人,我家里人来喊,我得回去了。”
赵福生没说话,而是转头往那妇人看去。
那妇人约四十岁,梳了简单的盘发,仅以一支银钗簪发,穿着一身朱红色的上衣,下配蓝色厚裙。
她的脸瘦长,嘴角两道八字纹,因眼角下垂,看起来有些凶相。
见到赵福生的打量,她似是有些害怕,嘴唇抖了抖,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大人。”
赵福生没有理睬她的招呼,而是转身去看蒯满周。
几人已经说了一会儿话,小丫头拿着球已经玩了一阵,而卢娘子怀里的小孩已经眼睛包满了水,咬着嘴唇忍哭。
她说了一句:
“满周,‘捡’到弟弟的球就还给他。”
蒯满周一听这话,瞬时心情大好,脆声声的应了一句:
“好!”
她也不是非想要球,就是看不顺眼别人有的她没有,当即想要就强行夺过来了。
本以为依赵福生脾气定会大声喝斥她不该抢人物品,却没料到赵福生并没有斥她,反倒对她一味庇护,这大大的满足了蒯满周心理,令她心情好极了。
此时见她说话也维护自己,小孩心中说不出的开心,就连被她说交出小球,小孩也并没有抗拒。
她将鬼线收起,把球放在掌心,往卢盼儿的方向递了过去:
“给。”
卢盼儿鼻涕流进嘴里,一时怯怯看向卢娘子,一手含进嘴中吸得‘滋滋’有味,不敢伸手去接。
“还不多谢姐姐,你这调皮的孩子哟——”卢娘子温声的说了一句。
小孩听到她的话,这才伸手从蒯满周手里把球拿回,乖乖应了一句:
“谢谢姐姐。”
“不客气。”赵福生笑眯眯的道。
这桩事情一了,卢娘子畏怯的看了远处的妇人一眼,低声道:
“打扰大人雅兴了,先失陪。”
“去吧。”
赵福生淡淡说了句。
这两母子拉着手远去,走近那妇人身侧时,妇人斥责:
“上船前大人们就叮嘱过,少去招惹这些贵人,如今卢老太爷去了,家里营生本来就日渐艰难,珠儿又出嫁在即,你不要惹事生非,到时出了祸事,连累我们——”
妇人连声的斥责声中,卢娘子倒是脾气很好,一一低声应是。
……
等这三人走了后,甲板上又恢复了安静。
孟婆看着几人背影,皱眉道:
“卢娘子看样子日子不好过啊——”
赵福生微微一笑:
“她应该不是卢育和的发妻。”
孟婆闻言微微有些吃惊。
她这些年走南闯北,与人打交道也多,从与卢娘子交谈的只言片语间倒看出了些端倪。
可赵福生还年轻,偏偏眼光竟也如此毒辣。
“大人看出来了?”
“这一次出行,卢家的主人共9人。”卢娘子提起这九人时,也很有意思。
她提到卢育和时,虽说是夫妻,却称其为‘爷’。
这称谓少了些夫妻的亲昵、随意,倒多了些恭敬。
赵福生猜测:
“兴许原本是妾室扶正。”
她并不是无端猜测,而是根据卢娘子自己提及的‘舅老爷’。
再加上舅太太对她的喝斥态度,十有八九卢娘子原本的出身不佳,这位舅太太指点她时才会如此随意。
孟婆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那大人可能猜得出来,卢家此行前往上阳郡文兴县是为了什么?”说完,又笑道:
“若大人这个也猜出来了,那才真是叫神了呢!”
她话音一落,原本叉开十根短瘦手指的蒯满周也好奇的抬起了头。
赵福生见小孩感兴趣,便也来了兴致,笑着说道:
“我猜是为了送嫁卢育和女儿的。”
“什么?”
孟婆听到这里,愣了一愣。
“送嫁?”她心念一转,随即想到了先前那舅太太喝斥的话:珠儿出嫁在即。
“一个叫珠儿、一个叫盼儿,卢娘子提到过二人之间有一双子女。”赵福生说道:
“卢盼儿是陈多子生的,那么盼儿兴许是卢育和发妻所生。”
从舅太太对陈多子态度轻慢可以看出,这与卢家同行的舅爷一家应该是原配的亲属。
至今原本舅家还与卢家有往来,且能同行,可见彼此关系不差,由此可推——“卢育和应该是个死了妻子的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