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苍老的眼睛并不浑浊,甚至锋芒逼人、洞察秋毫。
梁婠不为所惧,目光直视,“大人有此疑惑也是应该的,毕竟晋邺城众人皆知我梁府与司空府的关系,可人各有志,叔父所为并不能代表我的立场,我是决不会做他讨好王素的工具。”
凭记忆推测,他们现在才刚开始着手调查王素私铸钱币的事,可本该在暗中秘密进行的事务不仅被她知晓,竟还带着关键证据找上门,这确实很难不引人怀疑,太过巧合则是别有用心!
曹相不信她。
思及此处,梁婠接着道:“其实,王素坚持让我过府,并非他真对我如何看重,而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些纠葛。
大人也知道,王素是我阿翁的学生,可自阿翁过世后,王素似乎一直试图在梁府找出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惜始终无果,不知为何他疑心阿翁将那东西交给了我,我原本是打算查个清楚,不想竟无意中发现他私自铸币。
此事利害攸关,一般人不愿得罪王素,也断不敢冒险去查,苦恼纠结之际,我想到曾令阿翁大为赞佩的大人,所以才斗胆一试。”
曹相瞧着那泛红的眼和微颤的手,略一沉吟,似在估量这话的可信度。
梁婠也不知他能信多少,但想到王庭樾境况堪忧,心里止不住着急:“王素这人生性狡诈,一旦发现暗印被盗他会采取什么措施我也不得而知,还请大人抓住时机,先发制人,速战速决。”
曹相未说话,倒是曹峻疑惑开口:“那按娘子这么说,你与王素是有旧怨?”
梁婠也不隐瞒:“若是对阿父死因的怀疑和抗拒入司空府也算旧怨,那我不否认。”
事已至此,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承认来得可信。
听到这话,沉默许久的曹相扯着嘴角笑了下,眼光也软和了几分,“你这小娘子倒是挺有胆子。”
“阿父——”
曹峻才要张口却被曹相摆手打断:“此事我已知晓,自有定夺,你派人送小娘子回去吧。”
曹相说完便闭目养神,不再看他们,似是倦极,梁婠干站着,这般不咸不淡的反应,实在有违预期。
所以他会不会有所行动呢?她能等,可王庭樾等不了——
梁婠欲言又止,曹峻等在一旁示意送她离开。
她又看了一眼曹相,不知为何案上明晃晃的灯火却照不亮他眉宇间的暗淡,原来精神抖擞的丞相也不过是一个垂垂老者。
梁婠就算再不甘心,也是无可奈何。
她转过身准备跟着曹峻一道出门,寥寥数步,步步沉重,正要迈出门,她一咬牙又折返回去。
曹相睁开的眼睛,眸光温和,“小娘子还有什么话?”
梁婠直言:“人们总认为骨鲠之臣斥退奸邪、崇尚正直,是秉性所在,其实耿直忠臣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阿父、阿翁,终究也只是血肉之躯,亦有掣肘与为难。”
“三娘子这是何意?”曹峻两步上前,眉头紧锁,语气有些不悦。
曹相却不见怒容,眉目慈爱,“让她说。”
梁婠只道:“此番上门,晚辈不知天高地厚,确实暗藏私心,大人在朝堂上处境,晚辈亦有耳闻,王素铸币一事难说其他人全然不闻,怕也是碍于他皇恩在身不敢得罪,佯装不知,而今,晚辈将这暗印带来,无疑是将烫手山芋交给大人。
晚辈也知真将此事上报主上,即便处置了王素,日后大人在朝堂上亦是被结党营私者视为眼中钉,所以,大人此刻有顾虑也是应该。”
上一世,他查的那般艰辛,仅仅因为暗印是假的便被王素冠以恶意污蔑、排除异己的罪名,朝堂之上除了周韵竟无人替他说话,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一贯正直作风使然?
“你是觉得我怕了?”曹相抚着小胡子,不觉失笑。
梁婠连忙摇头:“晚辈不敢,只是晚辈有一建议。”
曹相扬眉,嘴角浮起几分好笑:“小娘子不妨直说。”
“木强则折,大人若按从前雷霆手段处理此事,恐遇阻力颇多,不如折中处理。”
曹相正色:“如何折中?”
“主犯自然严惩,而从犯按将功补过程度酌情处理,那些收缴的假钱也可加盖印记,变废为宝,顶替计划铸造的钱币充入国库,至于铸币的手艺人筛查一遍,有技艺精良、愿改邪归正者,亦纳入正规铸币匠人之列,如此不仅物尽其用,也能表明大人怀柔之心。”
说完,曹峻已是变了脸色,曹相更是皱紧眉头死死盯着她。
“你真是胆大包天!身为女子竟敢妄议政事,简直大逆不道!”
犀利的目光让梁婠不禁缩了缩脖子,有些悻悻的,她也清楚这些话不该说出口,可为了减少他的顾虑,尽快对王素下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或许是不该这么心急……
她腰弯到一半,忽地抬起头,眸光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