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马氏吐完一肚子苦水,想起自己该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了。
别庄距离长安城有十来里路,要是周马氏这时候出发回家,绝对不可能赶上午饭,她就要饿肚子了。
马氏被大姐哭得没了脾气,只得将进城的计划再往后延,吩咐人去准备简单的午饭。
二儿媳胡氏带着儿子小石头回屋烤火盆,已经等了许久。她见时间不早,就很有眼色地给别庄里的仆妇传了话。仆妇们虽然知道庄中花销不足,但主母都来了,总不可能饿着主母,因此便早早备下了午餐。
仆妇们给马家姐妹俩送上了热腾腾的臊子面,简单对付一口是足够了。
海礁与海棠在院子里等了半天,午饭时间总算被祖母马氏想起来,召进屋里拜见姨奶奶了。
周马氏满脑子都是回家后要如何应对后婆婆与丈夫的逼迫,见到两个孩子,才勉强打起精神来,说了些套话,夸他们长得好,居然都长这么大了,都是懂礼守规矩的好孩子,云云。
在她侍女的提醒下,她才记起自己来前备好了给小辈们的见面礼,连忙让侍女分派了东西。剩下还有给海长安儿子的,她就不想折腾了,交给小妹马氏转交即可。
马氏有些不满:“长安好歹也叫额一声娘,就是你的外甥,你咋连他的骨肉都不见一面?!”
周马氏无精打采地说:“额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爹娘是谁,咋还认得下这个外甥?额连大哥的孙子孙女都顾不上,还能顾得上你的干孙子?礼数不差就得了。东西都是好东西,不会叫他吃了亏,你就赶紧替他收下来吧!”
马氏气得不想说话,用眼神示意崔婶,把那份见面礼接了过来,就催着大姐用饭。吃完了,大姐可以走人了,她也要带着一家子出发进城去。再拖下去,天黑她都到不了家,叫丈夫海西崖怎么办?!
海礁海棠都看出姨奶奶无心闲聊,便安安静静地陪着用餐,并不多问什么。方才吃了半天的瓜,他俩还得消化消化。
海礁偷瞄了周马氏的侍女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猜想自己上辈子被姨奶奶派人挡在门外的时候,可能见过这个侍女。一想到这件事,他对姨奶奶周马氏就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了,只觉得她会被继婆婆与丈夫、继子逼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活该。
海棠埋头吃面。虽然脑子里还在思考,可她不会错过美食。说实话,这碗臊子面的味道比起昨晚庄头夫妻准备的晚饭可美味多了,面筋道之余又不失软滑,汤底更是一绝。
马氏显然也有同感:“这面的味道,几十年都没变过。额离开长安这些年,没少惦记这一口。彩霞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周马氏叹了口气,指着那个侍立在旁的仆妇道:“额也爱彩霞做的这手好面,可惜,她如今待在别庄里,一年也就去给额请两三回安。额难得吃一回她做的面。”
那仆妇眼圈都红了,哽咽道:“只要太太愿意,老奴随时都能去给您做面!”
周马氏叹道:“罢咧,万一叫那婆娘揪着不放咋办?额可舍不得你出事,你还是留在别庄里安生过日子吧。”
马氏之前没听那仆妇说起这事儿:“咋回事?额在庄里看到彩霞时还吓了一跳。她年纪虽大了,但腿脚都硬朗,眼神也好,咋就让她到庄上来养老了涅?连她儿女都在庄中做农活,都是体面孩子,怪可惜的。大姐竟然没留个人在身边?”
周马氏道:“她就是为额说话,才得罪了那婆娘,周晋浦还叫唤着要卖了她一家子。额怕老爷被他们祖孙说动,就赶紧把彩霞一家子都送庄里来了,对老爷就说已经重罚过了,免得那婆娘赶尽杀绝。”
如果长安城郊的庄子还不能阻止马老夫人与周晋浦下黑手,周马氏就只能忍痛再把人往外地的陪嫁田庄里送了。那里条件更差些,离她更远,她更舍不得了。
幸好几年下来,马老夫人没有再提起彩霞一家,周马氏才算是松了口气。
马氏就不明白了:“大姐就不能把彩霞送回马家去么?换了主家,周家还能杀了亲戚的家仆不成?!”
周马氏唉声叹气地摇头:“不成。大嫂不缺人使唤,反倒埋怨家里人口太多了,养不起哩!”
马家自打她们老爹去世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大哥虽然有官职在身,发展却远不如父亲,只是勉强维持罢了。大哥的儿子就更不必提了。四十多岁的人了,才做到七品,若没有父亲帮衬,根本全无升迁希望。本来他还娶了个家世不错的媳妇,可惜岳家觉得他不争气,根本不打算费力抬举他,宁可绕过他去帮他儿子。大嫂为此没少跟儿媳妇闹别扭,又怕自家排场降低,会叫亲戚邻居们笑话,每天都在为钱生气。家宅不安,婆媳不和,又倒过来影响了男人们的心气。马家的未来似乎越发晦涩不明了。
娘家这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周马氏没少犯愁,却不知该跟谁倾诉去。如今小妹回来了,她才算是有了抱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