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询问:“建阳以为龙和盛公司今年该做什么事情?我这几日收到的消息,有说是组织船队出海的,有说是先在江南设立工厂制作出海货物,然后自产自销的,甚至还有说到海外某地开矿的,听得我脑子都乱了。”
董其昌虽然持家有道,但他到底也只是个大地主思维,并非什么有远见的商业价,可他只需要有点常识就能听出许多参事提出的路子肯定不行,比如那些设立工厂开矿的建议,想着的多半是效法税监故事,名为开厂开矿,本质乃是想要借助皇家公司的名头刮地皮,当今皇帝是不可能把这个权利放给龙和胜公司的。
龙洋开海公司到现在还在保守经营,就是因为不知道投入海外的水到底有多深,而龙和盛公司要干实事,却是将这个球丢到了董其昌他们这些参事的手上,董其昌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王文龙倒是早有准备,反问道:“玄宰先想想咱们公司是不是需要挣钱?”
董其昌自然而然道:“投资实业自然是要挣钱的。”
王文龙又笑道,“玄宰先生可以换个角度想想,咱们龙和胜公司现在可动用的资金数以百万两计,只是约定了每年分红而已,假设今年投入了十万两,但却告诉股东五年后可以挣回来,股东是否会容忍?”
董其昌有些明白了,道:“建阳是说今年哪怕亏了十万,如何处理,那也是五年后的事情了……亏损十万便不算什么?”
王文龙笑道:“正是这个道理,龙和盛公司本来就是一次冒险的经营尝试,哪怕亏钱,只要不亏个底掉,这一两年总能应付股东。至于一两年后,大不了赔的太多,咱们这群参事得不到股东信任,那便被赶下台再换别人就是了。”
董其昌听的大惊:“还能如此么?”
董其昌的思维还是小地主家量入为出的那一套谨慎想法,却没想到大航海时代的冒险公司就是以路子野著称的,这些年来,欧洲的各大股份制航运公司以及有钱王室投资了多少探险队,这些探险队去开发航线、寻找矿藏,能够获利的十不足一,拿了钱便消失在大洋之中的例子都数不胜数,但只要有一次投资成功,那便能将另外九次失败的成本几倍地挣回来。
而且王文龙认为即使龙和盛公司的探险失败,股东们也不一定会把参事会赶下台。一来投资龙和盛的大户是为了和万历皇帝搞好关系,并不是仅仅为了挣钱。二来龙和胜公司的探险活动肯定能炒高龙洋开海公司的股价,哪个大户没有投资开海公司?光是股价的涨幅,就足以让大户们回本了。
股东们巴不得留着这些名仕继续为龙和盛公司背书呢。
王文龙几句话后,董其昌发现自己接下的不是一个烫手山芋,相反,他这参事会主管的位置还相当清闲有权,瞬间眉头便舒展了。
与会的参事陆续走进大堂,作为龙和盛的第一大股东龙洋开海公司的代表,王喜上台主持今日大会。
他满面春风的道:“在列位的鼎力支持下,龙和盛公司筹备进行的十分顺利,今日良辰吉日,公司就此成立。”
王喜不愧为颇受读书人欢迎的太监,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常人道:种下梧桐引凤凰,龙和盛公司将来能够裨益我大明,充盈国库,以利民生,都得仰赖公司之中有一批英才,今日公司有幸,请来许多高士作为公司之参事,便由在下一一介绍。”
“这位便是选出来的参事会主理,香光居士董玄宰。”
坐在第一排的董其昌忙站起来,转过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日后还要劳烦诸位多提意见。”众人也都回礼:“玄宰公客气了。”
“玄宰先生有礼了。”
王喜又一指董其昌身旁的一个中年人:“这位乃是节寰先生袁礼卿,被公司请做参事会副主理,专管查账审计。”
那人到场时间较晚,入坐之时,王文龙等人都已坐下,听到王喜介绍那人就是袁礼卿,场中瞬间议论起来,王文龙都不禁脸露惊讶。
袁可立,字礼卿,人称本朝第一御史,在后世更被列入中国十大清官。
袁可立当过的官其实不大,也就是一任苏州府推官,一任山西道监察御史罢了,但是他做的事情可着实名震天下。
二十九岁,袁可立进士外放之后初任苏州府推官,当年就平反苏州知府石昆玉的冤案,以七品的官位斗翻四品的应天巡抚;
礼部尚书董份的董家,嘉靖年间状元范应期的范家作为湖州乌程县的两大家族,各自强占土地、为祸一方,引得湖州民众抗议闹事,浙江巡抚收到民众的告状将范应期拘捕,范应期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儿子服毒而死,范应期的老婆吴氏走关系上京告御状,万历皇帝听说老臣父子皆亡,便将处理此事的浙江巡抚和乌程知县全部下狱。袁范两家得到皇帝的支持势不让人,命令地方官捉拿告状民众,接任的巡抚巡案都不敢处理此事,就将事情推给七品推官袁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