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三才所身处的这幢雕梁画栋的广厦也是从漕运衙门里抠出来的。
几年之后李三才被贬,御史们到这园林里查抄,一下抄出了二十二万根皇木,再一查这园林的地皮,发现居然连地皮都是侵吞了漕运官厂来的。
以前的漕运官员把官厂给贪到破产了,官厂占有的大片河滩地也被废弃,长满荒草。李三才到来后发现了这片原来属于朝廷的船坞土地靠近河港,视野优美、风景极佳,二话不说就拉来官厂工匠到这儿给自己修了座宅子,连宅子要的木料都从漕运皇木里贪出来。
这一处宅子也很好反映了李三才治漕的思路:管好、吃饱、用光……
此时,李三才、叶向高和东林大佬顾宪成正坐在崭新的明堂里品着福鼎白茶,这是九月寒露时采出来的新茶,贡品,走河道进京,自然就有一部份出现在了李三才家里。
李三才用盖碗轻轻撇着茶叶,说道:“王建阳前几日从南直来找,劝我上书言税监事,还表示自己可以说服沈蛟门共同上书。”
“王建阳对沈蛟门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叶向高端起碗喝茶,有些不信。
他得罪沈一贯后被打发到南京,从国子司业当到南京礼部右侍郎,然后又变成南京吏部右侍郎,虽然官职越来越高,但这都七年了,还始终没有回京师的机会。叶向高很难相信这么臭脾气的沈一贯会被任何人所说服。
顾宪成却点头道:“这也并非全无可能,归德公书信里说,年初王建阳上京之时曾与他言及消弭党争之事,所言极有条理,只是世所难行。而后京察留中之时,王建阳又曾数谒沈蛟门家中,这正是沈蛟门行事迟疑的那几日,几乎让他死里逃生。去年的甲骨研究会,也是王建阳派一说客便争得沈蛟门支持,才有了研究会成立的场面。”
李三才闻言同样吃惊:“我只道这王建阳是个六国贩骆驼的幕僚,此般一说,他居然是主动促成浙党与他合作了?”
最开始万历皇帝只是想从国家财政之中为自己的内库捞点小钱,但后来越捞越多,税监所收的钱款对于天下来说已经再也不是可以忽视的数字。
因为哪怕再闭目塞听,万历皇帝总还能看账。今年户部太仓库存银只剩十八万九千;兵部常盈库在嘉靖年间存银都是一千多万,今年只剩“一百万有奇”;工部节慎库甚至“罄然无分毫之蓄”。
时人记载税监制度使得“天下赋税之额,十增其四;天下殷实之户,十减其五”。虽然到万历皇帝手上的钱款没有那么多,但这些税监实际上直接使得大明朝百姓头上所承受的税收增加了四成,并且造成接近一半的中产家庭破产。
从万历二十四年万历皇帝以“助大工”为理由派出第一个税监至今,税监制度已经存在了九年,万历皇帝派出的税间布满了全国,已经事实上重塑了大明的财税体系。
如今的局势对东林党极为有利,因为税监制度真的有被隔除的苗头。
这个数额已经大到了哪怕外边的税监各种粉饰太平,万历皇帝也不得不发觉的程度。
同时万历皇帝的内库自万历二十五年起,“诸珰所进矿银几三百万两”。
国家最重要的三大库,加起来的银两只有一百多万,万历皇帝自己的内库十年间就已经收了三百多万两银子,万历搜罗的金珠、宝玩、貂皮、名马还不算在内。
可以说此时大明国库加起来还没万历的内库有钱。
万历皇帝哪怕是个弱智看到这数字也会感觉有问题。
他总觉得自己要死了,摆烂一天算一天,可看样子自己可能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要万一弄出大事来岂不是很麻烦?
万历皇帝终于有些害怕了,少见的询问阁老们矿税之事。
东林党人看到了希望,就像当年沈一贯能够让万历皇帝立储便直接坐稳了首辅的位置一样,经过京察斗争刚刚得权的东林党急需一个胜利。
现在东林党人甚至已经在宫中找到了帮手。
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陈矩帮助东林党人多次递折子,向万历皇帝陈述矿税对百姓的危害情况。对于万历皇帝的心思变动,宫中之人感受自然最是灵敏,陈矩能够出手已经明摆意味着上意有所转折。
而且和原本历史中此事只有东林党策划不同,这时空王文龙还给推了一把火,从东山文稿到护粮北上,一系列操作已经将东林党大本营的江南舆论引导向抨击税监之上,东林党现在是被舆论推着,即使想不做也不行了。
但此事只有东林党一方努力终究有些不够,所以此时东林党与其说是等待着跟沈一贯合作,还不如说他们急需沈一贯出手相助。
不需要王文龙要求,他们其实已经在派人联络沈一贯。
沈一贯请假在家,但东林党的成员却接二连三上门拜会,死活要给沈一贯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