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七年。
“陛下向来喜欢下雪,尤其喜欢在雪中漫步。”
面色苍白,不断咳嗽的荀攸,拄着拐,在雪中一步一步走着,笑音清朗的道。
他身后跟着陈群,闻言笑道:“荀公,还有一桩喜事,钟公喜得千金。”
荀攸笑着抬头,看着漫天大雪,感慨的道:“他身体还真是好。”
算算年纪,钟繇今年七十有五了。
陈群道:“我听说,长公主与驸马亲自去恭贺了。”
荀攸拄着拐,走的很慢,道:“丞相还在宫里吗?”
陈群道:“是。陛下在右北平一年未归,政务全数由丞相处理。临来前,我去见了丞相,发现丞相老了不少。”
“算起来,他也有五十多了。”
荀攸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丝丝感慨。
陈群不知道荀攸找他来是为什么,但这总是算年纪,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荀攸也老了,而且近来病的很重,今天出门,儿女都不让,实在犟不过才放他出来。
“二殿下找你了?”走了几步,荀攸又道。
陈群神色发紧,前后瞥了眼,低声道:“是。他说,太子殿下病重,或,不可长久。不知道真假。”
荀攸点点头,道:“是真的。谁能想到,年幼时身体不好的二殿下而今孔武有力,反倒是太子病入膏肓。”
陈群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冰冷。
他已经猜到荀攸找他的目的,稍稍一想,寒意透体。
“暂且不用表态,”
荀攸在雪中艰难跋涉,道:“陛下心意未明,不要动。”
陈群低声应着,道:“其他殿下也蠢蠢欲动,其中六殿下,九殿下,十三殿下最有声势,九殿下的母妃是甄氏,最是得宠,声音也最多。”
荀攸笑了笑,道:“无头苍蝇。他们什么都不懂,才会肆意乱来。只有我们这些跟随陛下苦熬过来的人才会明白,声音冲霄又如何?”
陈群不懂了。
荀攸也没指望他懂,道:“王景兴要致仕了,吏曹你去。卢毓在户曹也做了有十年了,该换换位置了,让钟毓去,刘表那个儿子不错,让他去礼曹。”
陈群听着,不由道:“王公要致仕了吗?荀公,这些,丞相能同意吗?”
“会同意的。”
荀攸笑了笑,道:“诸葛恪还是不错的,工曹吧。”
陈群不敢说话,能够信手拈来安排朝廷官职的,大概只有这位颍川党魁首了吧?
说着,两人来到了太常寺前。
陈群看着刚刚翻新的太常寺,问道:“荀公,你是来见孔公的吗?”
“路过。”荀攸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陈群又看了眼太常寺,心里想着孔融在太常寺,似乎也待了很多年。
太子府。
刘绍病的很重,不断的咳嗽,原本就胖的体型,吃了几个月药后,更加肥胖,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他伏案处理着公文,神情认真又专注。
近七八年来,他父皇将政务逐渐转移给了他,时不时在右北平‘避暑’,是以刘绍便承担起了重任,处理了绝大部分政务。
“殿下,不好了,那刘禅出事了。”突然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急匆匆跑进来。
刘绍抬起头,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疲惫,道:“他又出什么事情了?”
贾逵一脸急躁,道:“好像关于黄河口一块腴田,刘禅执意要收归朝廷,当地的士族不同意,悄悄瓜分了。刘禅抓了不少人,而后就被发现贪污罪证,御史台那边已经将人带到御史台询问了。”
刘绍一怔,道:“御史台?他们插手了?玄德公怎么说?”
贾逵道:“玄德公得避嫌,并没有说话。不过我听说,举告刘禅的人,与颍川党有关。”
刘绍深深皱眉,肥胖的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颍川党’已经在朝野横贯近三十年了,他与他父皇,都在悄悄‘疏散’,不过,‘颍川党’那三位,在‘中兴汉室’中有莫大功劳,纵然再多弹劾,始终没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只要他们三人在,‘颍川党’非但没有被‘疏散’,反而更加的枝深叶茂。
“去御史台。”
刘绍双手撑着桌子,艰难的站起来。
不远处的内侍见着,连忙上前搀扶。
贾逵也扶着刘绍的手臂,低声道:“殿下,我担心,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刘绍转头看着他,道:“你是说,冲我来的?”
贾逵道:“刘禅自小与殿下亲近,也是殿下点名放到河南县,真要追究起来,殿下难逃一个失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