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不怪刘知远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不甘心!
从太原称帝到现在,刘知远建立后汉,也不过一年时间。
天不假年!
刘知远正准备大展拳脚,韬光养晦,恢复民生,积攒国力,以求灭掉南方诸国,再北上击败辽军,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时候。
他病倒了,还是一病不起。
最让刘知远感到痛心疾首的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刘承训,他多年来悉心栽培的刘承训死在了他的前头。
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刘知远看来,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此。
他打下这份偌大的基业,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传于后世,留给自己的子孙吗?
刘承佑、刘承勋,尽皆中人之姿,又年少,没有什么威望、资历,跟郭威、苏逢吉、杨邠等朝中重臣、功臣元老打过的交道也少。
把基业传给刘承佑,他能守得住大汉江山吗?
刘知远不敢确定。
不过,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刘承佑好蹴鞠、斗鸡、放纸鸢,不学无术,生性贪玩,着实不适合当一个皇帝,而刘承勋比起刘承佑更为不堪。
刘承佑好歹生性多疑,能防着外人,刘承勋则是毫无危机感……
“咳咳咳咳……”
刘知远剧烈的咳嗽一番,身边的李皇后,忙不迭的上前轻抚他的后背,让他舒坦一些。
刘知远挥了挥手,又把目光放在杨骁的身上。
“杨骁,若是上苍,给朕十年时间,朕定能扫平唐、蜀、荆、吴越等南方诸国,收复燕云十六州,一雪开运之耻。你信不信?”
杨骁郑重其事的点头道:“官家,微臣相信。坚信不疑!”
“唉,只可惜,朕是见不到山河一统之日了。”
刘知远幽幽的叹了口气,语气凝重的说道:“朕召你返京,实则是有大事托付于你。”
“朕大限将至,不日便会殡天。然,朕这一去,大汉江山托付于何人?”
顿了一下,刘知远瞥了一眼跪在地板上的刘承佑和刘承勋,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眼中难掩落寞之色。
“郭威、苏逢吉他们都认为,应该及早给刘承佑封王,以便于继承大统,君临天下。朕认为不然……”
“承佑、承勋,皆不成器,君之才,十倍于承佑。”
“所以,朕打算将大汉基业,托付给你。”
“杨骁,朕留下了一道遗诏。朕驾崩后,你,就在灵前继位,改姓‘刘’,做朕的养子。这江山,就是你的了。”
“……”
杨骁差点相信了!
改姓刘,做刘知远的养子,就能当皇帝?
刘知远如果真有这种打算,就不会在万岁殿中安排金甲武士,以备不时之需了。
他这么做,多半是在试探杨骁!
为之奈何?
杨骁能欣然应允吗?
“官家!”
杨骁声泪俱下,故作惶恐的神色,哽咽道:“微臣何德何能,敢窃居天子之尊?”
“微臣这辈子,做官家的女婿,做官家的臣子,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官家,你是了解微臣的。微臣长于武略,不通权术,如果让微臣坐上龙椅,为万乘之主,那是将微臣放在烤架上火炙!”
“官家你让微臣领兵打仗,微臣绝无二言,定能为官家,为大汉斩将破敌,建立功勋。”
“然,帝王的驭下之术,毕竟不同于战阵之道。”
“微臣恐有负于官家之重托,百死莫赎。”
“再者,微臣只想成为跟霍去病、李靖、苏定方、薛仁贵那样的名将,远驱大漠,封功于万里之外。”
“这江山是刘家的,皇位也要刘家人去坐!”
杨骁看了一眼身边的刘承佑,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肃然道:“二殿下英明果敢,贤明孝友,官家应该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二殿下,勿做他念!”
闻言,刘知远深深地凝视着杨骁,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眼中、动作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什么蛛丝马迹?
有反心的蛛丝马迹!
不过,让刘知远既失望又满意的是,杨骁从始至终,脸上都是正气凛然的表情,眼中更是一种沉毅之色,仿佛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真的是刘家的忠臣一样。
但,人心隔肚皮。
在乱世中浮沉多年,阅人无数的刘知远,还是不敢轻易地相信杨骁。
哪怕,刘知远试探了杨骁许多次,依旧没有完完全全的相信他。
“杨骁,朕是在跟你说真心话。”
刘知远叹气道:“从古到今,亡国的后代都不会有好下场。”